這仙客來客棧,錦棠還是上輩子聽陳淮安說過,是涼州城最大,也最舒適的酒樓。他當初在大理寺為任,但凡出差涼州,不肯住官驛,皆是住在仙客來。
到了之後一看,並非普通的二層小樓,這客棧,居然是處極大的宅院,只瞧門前幾株百年老松柏,再看青磚石階沖洗的幹幹淨淨,照壁映著夕陽,莊重質樸,便只果真是有錢人才住得起的了。
既差費有康維楨來付,錦棠自然也財大氣粗,進去讓跑堂牽走了馬,要了兩間普通客房,吩咐夥計讓弄上幾樣菜來,隨便吃了幾口,便與葛青章兩個投宿到了裡頭。
她先沐浴更衣,舒舒服服兒泡了個澡,等再出來找葛青章時,一輪滿月,已然高掛於枝頭了。
葛青章的屋子和錦棠的一模一樣,分著裡外兩間,裡間只有床,外間有待客處,置著八仙桌,太師椅,桌上花瓶之中,插著幾株盛放的芍藥。
葛青章許是怕自己穿的太貧寒要給錦棠丟人,難得居然換了件沒補丁的青褂子,千層底的絨面布鞋,一張白皙的臉叫燭光映成暖玉色,就在燈下坐著翻書。
見錦棠進來,他隨即放下書,站了起來。
因是浴後,不時就要睡覺,錦棠仍是穿著她哪輕巧簡便的直裰兒,唯獨頭發不曾認真梳過,就拿絹帕紮成個馬尾形樣,鬆垮垮垂在腦後。
葛青章站了起來,想起什麼似的,轉身,捧過一隻盤子來,道:“方才在院子裡轉悠,見樹上櫻桃正熟,問過夥計,說可以隨便摘食,於是我摘了幾枚,給你留著。”
他這一路上,謹守帶路的本分,七八天的時間,幾乎沒有跟錦棠多說過一句話,但哪裡有什麼零碎嘴兒,他總是格外的眼尖,要弄點子來給錦棠吃。
錦棠抓了一把,與葛青章兩個出了屋子,便準備要逛一逛這座園林式的大客棧。
暮春時節,涼州的夜裡還略有些冷,一路往裡走,古槐參天,綠蔭遍地,還有一條小溪潺潺,隨路而走。
就在進涼州城的來路上,錦棠沿路在茶寮吃飯,聽人聊天時,已經打聽好了,據說,林欽如今就在涼州都督府裡住著。
若想給林欽以預警,叫他防範羌人首領貉臺,如今正是時候。
錦棠心中思忖著,回頭看葛青章,他仍是一貫的樣子,離她三步之遠,無事也絕不會多望她一眼,但偶爾目光傾注過來,總是溫柔無比。
錦棠手裡抓著一把子的櫻桃,邊吃邊笑著說:“表哥這些日子來,一句話都不說,莫不是我有地方惹你不高興了。”
葛青章唔了一聲,並未說話。
錦棠於是又道:“本來,咱們說好的,來返一趟是十五兩銀子。不過,我有件事兒,必得要你到涼州都督府去一趟,屆時,我給你五兩銀子,你替我送封信,跑跑腿兒,可好?”
葛青章仍舊不語,卻是止了步,月光下冷玉色的臉,神如秋水,定定望著錦棠。
錦棠渾然未覺葛青章已然查覺什麼似的,猶還道:“不過一封信而已,但別人送我不放心,便你去,也一定不能說是我送的。只記著,必定要把信親手交給神武衛的指揮使林欽。”
“錦棠,你和陳淮安到底什麼時候和離?”
……
“我聽你們不止一次吵架,說上輩子怎麼怎麼樣,這輩子又怎麼怎麼樣。”葛青章聲音不大,而且是專門停在一個,四周皆空曠,沒有人會經過,也沒有牆壁可以隱匿人的地方,才敢問這話。
錦棠本還以為,是葛牙妹跟葛青章說過什麼,聽他這話的意思,是從她和陳淮安兩個吵架的時候,聽出來的。
上輩子,葛青章是叫陳淮安給殺死的。
而且,她在和離的那夜,無處可去,恰是碰到葛青章,葛青章替她找了一間客棧叫她住著。
已經糾纏過一世了,錦棠自然沒有想過跟葛青章多做糾纏,當然,也不會把自己多活過一回的事情告訴他。
她斷然道:“我們夫妻吵架,說胡話兒呢,這你也聽,你怎麼能這樣?”
“陳淮安還曾有過後任的妻子,還生過孩子,而你,為了他流産多回,這就是陳淮安給你的婚姻。就這樣,你這輩子仍不和離,還打算繼續和他走下去?”
錦棠算是明白了,葛青章不止聽過一回,他應當時聽過很多回,也許一開始並不相信,但漸漸兒的,聽他們夫妻吵起上輩子的事情,便開始為她而抱打不平,為她抱屈。
他哪麼聰明一個人,早就察覺到了,只是一直隱忍著不肯說罷了。
“我不是他哪等急色之人。”見錦棠別過了臉,葛青章又道:“徜若真是為色心而娶你,來的路上,七天七夜,羅錦棠,我不可能不與你多說一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 涼州副本,正式開啟。
哈哈哈哈,猜猜錦棠和小表哥說這話的時候,咱們的男主在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