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想象,若是叫他靠近,暗中偷手,只怕黃玉洛的命都要沒了。
就在被人發現的那一刻,於高處忽而飛來一支冷箭,奔著劉鶴而來。
劉鶴避箭的同時帶著黃玉洛從馬上墜下,腳下恰是一汪子的汙水,倆人砸入水中,嗆了個唏哩嘩啦,而隊伍中那蒙面的矮子仿如一支陀騾一般,長刀揮著,轉眼之中殺出隊伍,已不知去向。
黃玉洛披頭散發,蓬頭垢面,與泥漿相搏,與雨水相鬥。
一群侍衛們,恆國公劉鶴,所有人都在水裡撈她,她叫年輕的侍衛們踩了一腳又一腳,蹬著頭踹著肩,一口口汙水往肚子裡灌著,直到最後暈過去,也不知是誰把她從汙水泥潭之中給拖了出來。
仿如一隻被從水裡撈出來的落湯雞,黃玉洛惶惶然一路,懸提著一顆心,等看到京城那高高的城闕時,仿如死過一回又活過來,簡直是奔命一般的,奔回了京城。
這一回河北之行,是黃玉洛有生以來的最後一回出京,從此之後,說起京城之外的地界兒她都兩腿發軟,遂再也沒有出過京城。
陳淮安為禦史,不比別的禦史們只是督辦,調兵遣將。
他留著葛青章鎮守正定都司,自己每日親自率著官員,差役們四處巡邏,開堰塞湖,疏泥石流,解救被困的百姓,煩有災情,總是沖在最前面。
這才是一番載入史冊的暴亂能夠消彌,百姓能夠存活,歷史最終被改寫的原因。
暴雨如注,他回來的時候,已是半夜了,都司大堂中再無旁人,就唯獨葛青章一人坐在空蕩蕩的角落裡,正在翻著本子書。
“嘉雨怎麼樣了?”陳淮安沖了進來,徑直就問葛青章。
他最疼愛的三弟,小嘉雨不幸也染上了瘟疫,此時還在高熱昏迷之中,陳淮安自己燒的唇皮焦青,走路都顛三倒四的,三更半夜趕回來,還得來照看嘉雨。
葛青章自來注重清潔,見陳淮安這就要往裡沖,連忙道:“先把藥吃了再進去,否則
你們倆交叉感染,他死,你也好不了。“
陳淮安一口灌了藥湯,這才沖到後院。
如今這種時疫,最主要的是混身肢節作痛,發高熱,人漸漸糊塗,昏言澹語,持續高熱褪不下來,就會於夢中死去。
陳嘉雨已經連著燒了將近七八天了。
這時候他已經喚不醒了,混身燙的就跟焦炭似的,嘴唇幹裂,面色蠟黃,牙關緊咬水都喂不進去。
陳淮安掰碎了天宮牛黃丸,掰開這孩子的牙關,緩緩兒的拿水順了下去,這才拿著藥方出門,請來如今正定都司的官員們,叫他們連夜配藥,制丸,並分發給染了瘟疫的災民們。
上輩子這個時候,流民們已經四處起義,戰火紛飛了。
陳淮安身在大理寺,簡直要急白了頭,四處滅火救災,而林欽能夠將兵權總攬,一大部分的基礎,就是從這一回叛亂而累築起來的。
他這輩子別的沒幹,光搶林欽的先機,就不知道搶了有多少。
天宮牛黃丸果真有效,嘉雨服過之後,到次日一早,燒就褪了。
只是這孩子似乎被燒傻了,目光呆滯,便醒來之後,也虛弱的幾乎坐不起來。
陳淮安將他扶了起來,哄著就要給嘉雨喂粥吃。
他一個大男人,搧著爐子熬了兩個時辰,也知道嘉雨七八日滴米未進,此時腸胃極弱,只能給他喝點兒清湯,米是不能下肚的。
嘉雨不肯喝粥,沒力氣推碗,只是拒不肯張嘴。
陳淮安於是勸道:“嘉雨,如今你可是翰林院最年青的庶吉士,皇上都說了,此番回去,往後你就在禦前行走,他要親點你做六科給事中,快好好兒喝了湯,把身子養起來,好不好?”
嘉雨瘦脫了相,臉只有巴掌大,唯獨兩只小鹿似的眸子格外的大,囁嚅了半天的唇,道:“回家。”
陳淮安以為他是想要回渭河縣,柔聲道:“待我和你嫂子作主替你娶了親,等到明年春節,咱們風風光光,一家人一起回鄉,此時回去真不是時候,快吃吧。”
嘉雨再搖頭:“木塔巷……”
淮安這才算明白,出來半年多,他是想回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