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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錦書難託

畢竟男人不比女子,在外總是忙忙碌碌,於男女之間的事情,也不想思慮過多,想的太多。

但今日白天在禮部大衙裡見過一回羅錦棠,整個人就不好了。

傷心,難過,失落。

眼前總是妻子在嶺南時,望著窗外的陰雨綿綿,一個人偷偷吃悶酒的樣子。

偶爾叫他捉了現形,笑嘻嘻的回頭,捂著酒壇子不肯還給他。

倆人打鬧一番又抱在一起,望著窗外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停的陰雨,就那麼默默的,依偎著彼此,然後靜靜的望著雨,望著霧濛濛的天時。

他們是少年夫妻,中間整整分離了二十年,重新在一起後的時光,就只有三年那麼短暫。

杯光籌措,宴樂習習,席間還有必須要應付的客人,陳澈只覺得心亂如麻。

要是沒有羅錦棠那麼個女子還好。

相貌相似的兩個女子,他的妻子死了,化成一堆白骨,永遠躺在冰冷的墳墓裡,而另一個卻活的鮮豔,多姿多彩,連他見了都要心生羨慕。

他為妻子的死而不值,不甘,為了自己沒有保護好妻子而自愧,自責,難過到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卻還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來客。

女眷一桌,男賓一桌,中間以屏風相隔著。

在水榭迴廊的另一側,十二個府裡養的小丫頭們,正在細細兒的,奏著助宴之樂。

而唯一的男賓林欽,其實也是才從涼州回來。

他每年例行巡一回西,今天是他才從河西歸來的日子。回家略略收拾了一番就前來赴宴,也知今日首輔會請自己前來作客,必是為了他和陸寶琳的親事,略略的皺著眉,呷了口寡淡如水的酒,便準備著如何找個藉口早早告退,回家去好好休整上一夜。

明兒,按理該是小皇子出宮的日子了。

他從涼州運來一隻冰鑒,如此暑天,正好可以儲冰,於其中放上瓜果,能夠長時間的保持鮮度,是個頂好的東西。

這是涼州知府敬貢的。

他當時便想著,羅錦棠愛吃冰,要是送給她,她必定會歡喜。

不過,冒然賜物,像羅錦棠那樣手中握著大筆錢財的女子是不會要的,所以,他以這冰鑒是給小皇子朱玄林儲存食物為由,就可以讓羅錦棠收下冰鑒了。

想到這裡,林欽淡淡一笑,起身抱拳道:“首輔大人,本使遠道而來,身上乏困,就先告辭了。”

陳澈意興焉焉,陳淮陽白天才吃過耳光,此時臉都是腫的,當然也就不會多留林欽,眼瞧著屏風後面的陳老太太急的都快要親自出來了,也不挽留,就站了起來,父子倆人送著林欽出了門。

夜風涼涼,首輔與神武衛的指揮使並肩而行,經過遍池荷葉的池塘時,倆人談論著河北的災情,談論著涼州的兵務,似乎俱皆心神不寧,當然,一個心裡在思量著,明日羅錦棠會不會去神武衛,赴約。

另一個則在懷念自己死於嶺南的亡妻。

正如陸遊所言:山盟雖在,錦書難託。

便如今妻兒滿堂,到底發妻不在,便依舊對岸有樂聲悠揚,席間有美酒佳餚,他依舊能舉杯,能笑言,但真正的幸福與歡快,卻隨著亡妻一起,永遠的埋葬了。

遊廊一折又一折,是盡可能的,照著能夠遍賞湖光山色的格局而修建的。

直著走著,陳澈忽而止步,也止了語,目光直直,就望著前面的來路。

來路上,有個穿著青色,交衽半膝青面褙子,下繫著一條白裙的婦人,青面褙子上只在右胸前繡了兩支淡粉色的並蒂蓮,枝子隨著衣褶而略略的彎著。

她發髻高綰著,頭上只插了枚玉釵,手中拎著方帕子,施施然前來。

燈影交錯,波光嶙嶙之中,恍惚間,這就是他的亡妻餘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