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陳淮安便靜靜的等著。
他這算是賭上了一切,斷了一條胳膊,才來求一味藥。
有求財的,求名的,求利的,朱佑鎮還是頭一回見人求一味嗣育丸。
他笑了笑,道:“要說淮安也算是求對了人。聖賢孝皇後,算起來是本宮的嫡親祖母,她確實有這味藥,若本宮猜的不錯,皇後手中亦有,既你是為內人而求,待本宮到京城後,從皇後娘娘身邊討來,寄你一味。”
須知,那味藥裡面有真正的牛黃、狗寶,馬寶,皆是天下之奇珍,就算皇後手裡有,也不可能有很多,而且,朱佑鎮到底還不過個皇子,問比自己還小著十幾歲的嫡母求,也頂多能求來一丸而已。
陳淮安道:“臣不止求一味,嗣育丸若吃,至少得六十味才管用,也就是兩個月的時間,每日一味。”
要說求官求位,朱佑鎮倒是可以幫忙,而且,他早從父皇那裡得到暗示,皇位穩打穩是自己的,之所以特地屈身上門,也是因為覺得陳淮安大氣穩妥,一見如故,想要招攬他為已用。
但六十味嗣育丸,慢說皇後那裡,就是皇家也沒有啊。
所以,他左右為難了許久,道:“且容本宮一段時日,先從京城給你寄上二十丸,待將來,本宮有了多的再給你,如何?”
陳淮安道:“徜若殿下肯給淮安六十味嗣育丸,淮安這一生,不求官職,不求名望,只供殿下差遣。”
“哪要是,本宮看上了你,要你從此淨身,專職在本宮身邊,侍奉起居呢?”朱佑鎮一笑,問道。
陳淮安依舊跪在地上,眉頭抽了抽,也深知自己這主子,總愛開些叫人跌破眼睛的玩笑,自以為幽默,挨過去就好。
朱佑鎮等了半天,跪在腳邊的陳淮安沒有任何表示,似乎不怕,也沒有特地媚上,表忠誠的意思,遂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淮安既是讀書人,本宮要問你幾句朝政上的事兒,你可要如實回答本宮才行。”斂了笑,朱佑鎮又道:“咱們大明開國已近百年,皇上治政也近二十年,堪稱古往今來的明君,當今世道,也比得上開元貞觀的盛世之時。但眾所周知,開元之後,便是安史之亂,盛唐之國基,從安史之亂起,從此走下坡路,走向了衰亡。
以淮安來看,我大明,如何才能避免衰亡之路,長存於世?”
上下四千年,沒有永恆不變的皇朝,是江山就總會有更疊。
但君王,總是希望自己的江山能穩固,能千秋萬代,所以每日上朝,都要稱萬歲,是皇帝的千秋,也是王朝的萬歲。
陳淮安道:“貞觀之後,便是武後主政,以致中道敗落,開元再盛,滅於玄宗沉迷楊貴妃的美色,享歡作樂,任用李林甫為宰執,親信高力士那樣的奸宦,只要君王牢記這三點,當能避免,盛世後的亂道。”
朱佑鎮斷在道:“本宮不好美色,身側也無奸宦,至於權相,本宮也絕非行人唯親之人。”
陳淮安於是斷然道:“等殿下及位之後,一年,十年,百年,都能絕不猶豫說出這句話來,周武亂政,安史之亂,就絕不會重演。”
這話就有點刺耳了。不過,陳淮安於生死的險境中把他救了出來,朱佑鎮也就會仔細思量這些話,畢竟,他是個討厭刺耳的忠言,但是會認真記下來,並且放在腦海中深深思考的人。
起身,他指著陳淮安又開起了玩笑:“本宮可是記下了,自主淨身之臣,換一味嗣育丸,記得將來到本宮跟前來聽差,至於奸宦不奸宦的,本宮將來要用你,你是否高力士,自己掂量吧。”
這算是,回擊了陳淮安關於奸宦的那一條。
不過,朱佑鎮不知道的是,等到將來,關於唐亡國的這每一條路,他都得搖搖晃晃的,走上一回。
就這樣,陳淮安把將來的主子給送走了。
回過頭來,錦棠一手攬著門,一隻腳踏在門坎上,一張秀致的瓜子小臉兒上,水兮兮兩只眸子,玉生生的貝齒咬著紅唇,正望著他。
“真的,你做這些,就只為換一味嗣育丸?”錦棠不敢相信。
“這下你可以放心,我拿孽根替你換味嗣育丸,這輩子你的孩子,當是能坐穩胎了。我這只耳朵,你能不能今生就放過它?”
陰差陽錯,因為皇帝幾句玩笑,陳淮安覺得,自己這只耳朵可以保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