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袁俏和黃玉洛不知道的是,錦棠對於陳濯纓那個孩子的恨意,大到她可以眼睜睜看著他去死。
“那咱們走吧。但在走之前,我要寫封信,留給陳淮安。”
事實上,只要此刻錦棠願意單獨一人跟袁俏走,她就成功了。她也只是奉太後黃玉洛的旨令行事而已。但為了不起變故,她還是多了一句嘴:“嫂子,您要寫了信,陳濯纓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她去了,陳濯纓才有保命的可能,她不去,不說別的,陳濯纓那條命就得丟。
錦棠忽而轉身,兩只杏眼不知何時怒睜的像兩只貓眼一樣圓,裡面滿布著紅絲。她咬牙切齒道:“我偏要寫,你要不讓我寫我就不去,任憑你們殺了陳濯纓,與我何幹?”
袁俏叫她嚇的結舌,徑自往後退了兩步,這才站住。
錦棠潤筆,寫信,一氣呵成,寫罷了之後將信交給如意,對袁俏說道:“罷了,咱們走吧。”
齊如意本就是個腦子呆的,還只當這袁俏是個好姑娘呢,瞧著錦棠下了樓梯,與騾駒和齊高高兩個也不說話,徑自就出了門,還站在那兒說:“二奶奶,可記得早點回來啊。”
錦棠頭也不回的,就跟著袁俏走了。
原本,陳淮安至少三天無法回家。
因為五夷的王子、使臣們眼看來朝,而京城的驛館又因為荒廢多年,簡直無法住人。
堂堂欽差,竟然淪落到一手宣紙一手漿糊,在驛館裡刷牆掃頂房梁的地步,簡直慘無人道。
不過,今天他卻提前回了家。
無它。他一直叫王金丹幫他盯著袁晉兄妹,而王金丹如今是皇城外一重,負責衛戌的羽林衛,方才他遣人飛馬來馳報信,說他的寶貝兒子陳濯纓不見了。
陳淮安一巴掌拍在腦門上,沒想到千算萬算,竟還遺漏了個呱呱兒。
這要叫錦棠知道,不得氣死了自己?
他總覺得她最近怕是懷上了,只不過日子還淺,所以瞧不出來。
此時要叫錦棠知道世上有個呱呱,要萬一懷上,只怕孩子又得丟。
而袁晉,趁的恰是這個機會。無論他是什麼目的,藉著呱呱,他開始出擊了。
飛奔進院,騾駒和齊高高兩個在爬山虎的藤架下面趁涼捉蝨子,齊如意在給嘉雨洗褥子。
陳淮安抬頭看了眼樓上,空的,一絲動靜也無,他頓時頭皮一麻:“高高,你家嫂子呢?”
齊高高茫然抬頭:“跟個叫袁俏的姑娘走了,二爺不知道?”
陳淮安抽頭就是一腳:“你倆個王八蛋,一頭蠢驢,一個笨騾子,老子不打死你倆。”
如今也不是打人的時候,他隨即就上了樓。
樓上,涼臺上的幾子上放著一封信,據齊如意說,是錦棠給他留的。
陳淮安仿如一頭拉了整整十年磨不曾停歇過的老驢,又彷彿從江南到塞北,整整馳了幾千裡不曾歇息過的老馬,兩腿打著滑,打著顫兒,幾乎是撲騰到桌前,撿起信來:
西樓明月照,月下簫聲悅耳。
我執筆時,腦中唯有濯纓二字。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你得是有多麼的不甘,才會把這名字給另一個孩子用。
我曾恨不能千刀萬颳了你,並你的陳濯纓。
可到了此刻,我忽而明白過來,陳濯纓並不僅僅是個孩子,而是你上輩子找不到出路的生命之中,唯一的光亮與信念。
他承載的,是清清白白,方方正正,立於天地之站如松般挺撥的那個陳淮安。
我若不能將他護得周全,所負的,將是你心中的那個自己。
徜或我亡,記得葬於竹山寺東南側,那顆石中松之下,那是上輩子你到幽州之後,我選予你的墓地。
妻錦棠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