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棠和劉翠娥皆是格外的喜歡他。
可這孩子會死在來年三月的一場春雨之後。
當夜在竹山書院上完晚休回來,這孩子據說扔下書包,脫了鞋子就跳進了渭河,等再鳧起來時,已經溺死了。
齊梅和陳杭倆口子死了最得意的兒子,差點兒就為此事而瘋了。
陳淮安在陳家,最親的就是弟弟陳嘉雨了。
嘉雨比他小著五歲,陳淮安打小兒背到大的,學堂裡有人敢惹嘉雨,陳淮安能提著拳頭就跟人拼命。
他自視自己不是讀書的材料,所以對嘉雨也格外的重視,期望有一日嘉雨能到京城去考會試,高中奪魁,等到哪一日,估計他比自己考試中了狀元還高興。
因是兇喪,入不得祖墳,是在渭河對面尋了處空地,另起的墳頭。
整理他的遺物,以及他上著鎖的櫃子這等事兒,是陳淮安幹的。
他整理嘉雨的書冊時,居然從中翻出許多嘉雨平日裡記錄生活的手記來。
當時錦棠和劉翠娥兩個邊哭,邊來給弔唁的人燒羊肉湯了。誰知陳淮安大手拎著,一把就把錦棠給抓進了臥室。
他像個瘋子一樣撲拉拉的翻著嘉雨軟羊皮包封的手記,撲拉拉翻到一處時,也不說話,拿手指頭剁著上面的字兒,要錦棠自己看。
錦棠不明究裡,定目看了半晌,於洋洋灑灑的字海中,只看清了一段:那分明是吾的嫂子,卻與吾有了不倫,肉體之親,這叫吾怎生是好?
當時錦棠腦子裡嗡的一聲,斷然道:“我沒有,我拿他當念堂一樣疼愛,連他的手都沒碰過,淮安,這東西打哪來的?”
陳淮安當時兩鬢青筋亂跳的,也不說話,轉身將整本手記往燈上一湊,便準備要將它燒掉。
錦棠當然不肯,連搶帶奪的奪了過來,拿腳踩熄了火,瞪著兩只血紅的眼睛跪在地上翻開,匆匆掃了幾頁,隨即又啪的一把將它合上。
也不過一個才對性,對女子朦發了嚮往的少年而已。
因為齊梅管束的嚴,他本性也羞澀,連本淫詩豔詞避火圖都不曾看過。對於女子的想象,全來自於手記中的哪個‘她’。
她笑起來什麼樣子,手捧著臉頰兒又是什麼樣子,腰肢什麼樣兒,手腕什麼樣兒,諸如嬌資纖質,檀吐鶯啼,滿紙諸如此類的荒唐言。
等翻到寫著‘她’睡在他的隔壁,整夜哼哼顫顫,嬌喘婉啼此類的話語時,羅錦棠也嚇壞了,將手記往燈上一湊,燒完還怕燒不盡,用腳踩成了灰燼,便垂著雙肩,滿臉是淚的望著陳淮安:“我要說我和他清清白白,你能信嗎?”
陳淮安肩寬背闊,本就看起來格外的高大,兩目幾欲呲裂的望著羅錦棠。
他粗掌揚了起來,大概是想打她的,可是巴掌落到臉上,也不過替她揩幹了淚。
她是個倔犟的性子,難得哭的哪麼無助,像個犯了錯的孩子,除了燒掉手記,除了把這事兒吞下去,還能怎麼辦?
等葬完嘉雨再回來,已經是深夜了。
錦棠躺在床上,滿腦子那手記裡的話兒。
顯然,從齊梅到陳杭,再到陳嘉利和劉翠娥,大家都不知道那本手記的事兒,也不知道嘉雨曾經那樣在紙上描摹過她。
她百口莫辯,又心疼白白死去的嘉雨,本以為自己和陳淮安的婚姻就此完結,他也定然會休了她的。豈知陳淮安回來,於窗邊站了大半夜,依舊把她往懷間一揉,閉上眼睛便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