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重要嗎,當然重要,想起小阿荷的那張臉,羅錦棠的一顆心,就仿如叫鋸齒不停的上下劃拉著。
她兩輩子才有那麼一個孩子,整個月子裡,她和陳淮安都會在半夜不約而同的起來,點上燈盞,什麼也不作,一邊一個,就那麼默默看著沉睡中的女兒。
他說:可真漂亮。
她說:你瞧,她在夢裡笑呢。
倆人偎在一處,久久的,就那麼看著個孩子。
她不顧月子裡作針線要壞了眼睛,悄悄兒的替阿荷衲了一件件漂亮的小衣裳,想著等她長大一點,給她梳上最漂亮的頭發,穿上最好看的花裙子,帶著她去龍泉寺山腳下的溪水邊摸魚摸蝦。
她當然不想死,她甚至覺得陳淮安肯定照顧不好孩子,所以她要活著,讓陳淮安去死。可真正死到臨頭的時候,羅錦棠的心忽而就變了。
孩子她也想要,丈夫她也想要,徜若真要於一個家庭裡有所舍棄,她想那個人是自己,而非陳淮安。
畢竟她深愛的兩個人都活著,這比什麼都好,對吧
陳淮安和小阿荷,任何一個人沒了,於羅錦棠來說,她也就跟著他們一起死了。但她要是死了,孩子和丈夫都活著,她覺得這就是值得的。
重重鐵甲,兵器耀眼,放眼望去,城下皆是武士好的兵士們,陽光灑在他們的盔甲上,光芒萬丈,刺的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羅錦棠被押解到林欽面前,他亦渾身是傷,頭發淩亂,胡茬格外的長,發間隱隱的華白,似乎昨夜都還沒有,一夜之間,他竟白了滿頭的發。
“上官,你相不相信,人有前生來世之說?”羅錦棠高聲問站在遠處,正閉緊雙目,由吳七在給他擦拭面上血跡的林欽。
林欽驀然睜眼,穿過重重矛鋒兵刃,望著羅錦棠。
錦棠遙遙的,用眼神勾著他:“你到此間來,我有些話兒要悄悄說予你聽。”
幾個士兵連推帶搡的,就把她往前推著。
“糖糖,青章就是他殺的,他沒什麼人性,曾經偽裝的那一切,也只是騙你的假象而已,你說不服他的,快過來,到我這兒來。”陳淮安遙遙的掙紮著,仿如被縛的野獸一般,想要掙開掣肘,想要把羅錦棠給拉回來。
但錦棠執著的往前走著。
她道:“上官,你過來。我非但知道你的身世,我甚至還知道,你身上這件中衣的袖肘都是破的,我知道你白日從不吃酒,但每夜晚餐,必定要佐二兩。我甚至還知道,你吃茶時,不吃第一道,因嫌其味有土,亦不吃第二道,因嫌茶味道太濃,你只吃三道之茶。
你從不吃魚,因為你的父母是被投入水中,而你在河間府,也見了太多被扔入水中的屍首,覺得魚髒。”
林欽終於走了過來。
他心中天人在交戰,分明知道羅錦棠這女子是在耍鬼,會壞了他長久以來所謀劃的大事,但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
她那麼熟悉他所有的事情,絕不該是不認識他的,她就像是他的故人,妻子,生命之中最親的人。
可他就是不知道,她究竟從何處,在哪裡認識的他,又曾發生過什麼樣的事情。
站在垛口的羅錦棠叫人反剪著雙手,萬千男兒之中,唯一的女子,身上唯有一件薄薄的中衣,灰塵沾身,鬢邊結著蜘蛛網子,可陋衣不掩國色,反而襯著她膚明而肌媚,楚楚可憐。
“大都督,你要真為美色所惑,屬下們就斬了您,直逼京師。”孔方吼叫著,直接抽出刀,逼近林欽。
李言卻在這時,抽刀逼上了孔方:“給他點時間。”
隨之,忠於林欽的一派,和憤怒著,迫切的想要攻城的一派相對抗了起來。
不過,李言更勝一籌,當機立斷剪了孔方,並掌控了全域性,剩下來的所有人,還是忠於林欽的。
林欽終究還是走向了羅錦棠,而她就站在城門樓前的將軍登臨處。
這一處,因為要插旗幟,其地面是與垛口齊平的,站在上面,腳下便是五丈高的城牆,沒有任何遮擋。
陳淮安忽而明白過來錦棠是想作什麼了,他給捆了個結實,還叫四個體高而莽的健壯將軍踩在腳下,頭上一隻大腳,踩著他的頭無法挪動。
“我見你的那一年,是在寧遠侯府暮見閣的西閣之中,你肯定還記得的,對嗎,我在鏡邊理妝,你走了進來……”錦棠聲音越來越低,掰上林欽的肩膀,盡量不惹人注意的調轉著姿勢。
林欽背朝外,而她面朝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