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一會,那位江先生便轉過身子朝霍令儀兩人這處看了一眼,許是沒有了遮擋之物,他的面容也就清晰可見起來…那位江先生看起來約莫四十有餘,他的面容並算不得如何出色,可一雙眼睛卻尤其清亮,此時一身道袍寬袖隨風輕輕拂動,他手捋著長須口中是跟著一句:“既然來了就出來吧。”
霍令君聞言卻是輕輕“咦”了一聲?
他擰著脖子朝那處看去,待瞧見那樹木之後的許望舒和霍令儀,小臉上先是一怔跟著便是一陣狂喜…他一面朝兩人跑去,一面是欣喜著喚道:“表哥,阿姐!”
許望舒見霍令君跑過來是輕輕笑了下,他手放在霍令君的頭上輕輕揉了一把,而後是先邁了步子朝人走去,待至人前便又拱手一禮,口中是喚道:“先生…”等這話說完,他便又替霍令儀引薦起來:“這位是信王府的扶風郡主,也是我的表妹,今日正好在外頭碰見便與我一道來拜會先生。”
霍令儀看著身邊的霍令君,素來平穩的內心此時卻是一片遮掩不住的波動…
只是這會卻並不是敘舊的好時候。
她輕輕捏了捏霍令君的手,把手中的風車遞給人,而後是朝江先生恭恭敬敬打了一道禮,口中亦跟著一句:“江先生。”
“霍家女…”江先生看著霍令儀是沉吟了一瞬,而後才又捋著長須細細看了一回人,卻是又過了一會,他才開口繼續說道:“霍大將軍一生忠肝義膽,你雖是女兒家倒也有幾分他的風采,難得。”
等這話說完,他才又淡淡說道:“你與令君也許久未見了,自尋個地方說話去吧。”
“多謝江先生…”
霍令儀心中感念,聞言便又朝人拱手一禮是言多謝,而後又朝許望舒打了一禮,跟著才拉著霍令君的手往外走去。
江先生見他們離去也未曾動身。
他仍舊倚樹而坐,手仍放在那長須上,眼看著兩人離去的方向,卻是過了許久才開口說道:“原本以為霍安北一死,這信王府必定會大亂,如今看來有這位霍家女,想來這王府上下倒也不至於出什麼亂子。”
許望舒聞言面上亦沒什麼變化,他坐於那布團之上,手拂過眼前的案幾把手中的酒壺置人身前,跟著才說了話:“往日我的確有幾分擔心…”他這話說完是朝兩人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待瞧見兩人隱於那樹木之中再也看不真切,才又繼續說道:“可如今看著她這幅模樣,我倒放心了。”
江先生揭開了眼前的酒壇封蓋,等酒香四溢,他深深吸了一口,而後才似是而非得說了一句:“只是有人卻放心不了了。”
…
“阿姐怎麼會想到來看我?”
霍令君一隻手握著風車,另一隻手便緊緊握著霍令儀的手。他一面往前走著,一面是抬了那張未曾遮掩歡喜意的小臉一瞬不瞬地看著霍令儀…霍令君的年歲終歸還小,即便因著出了那麼一遭事比起同齡人成熟了不少,可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小兒罷了。
往日不曾瞧見家中人倒也沒什麼…
如今眼看著自己最為親暱的長姐就在身邊,自是一刻也不肯把目光移開。
霍令儀看著他這幅模樣,心下也不知是什麼情緒,有些歡喜卻又有些悵然。她不願把那心中的悵然露於他看,便只是撫著他的頭頂輕輕笑了笑:“阿姐想你了便來看你了,阿姐還給你買了許多你歡喜的東西,這會杜若已送去你的房間了。”
等這話說完,她才又停下步子蹲下身子,問人:“江先生可還好,你…可還好?”
霍令君聞言一雙眉眼倒是又泛開了幾分笑,他停了步子口中是說道:“江先生看起來雖然有些冷淡,可待人卻很好…而且我也很喜歡他教我讀書。”他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他和別的先生不同,別的先生只會教我那些書本中的東西,可江先生卻會與我說許多那些書上沒有的東西。”
“他說為人處世、治國論道絕不能只把眼睛侷限在書本之中,要懂得去看學會去看,不要死記硬背,而是要去琢磨它的意思再去慢慢透徹它的想法。”
若是起初霍令儀還有些許躊躇讓霍令君孤身一人跟著江先生在外學習,可在霍令君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她心中的這幾分躊躇和擔憂便已盡數消散…這世間的先生、大儒的確有許多,可如江先生這樣的人卻絕對不會有多少。
若是當初她一時心軟未讓令君跟著江先生,而是去請那些大儒士子。
他們的確也可以授予令君最好的學識,把他培養成一個文氣極高的學子,可他們卻不能像江先生這樣把令君培養成一個真正眼界開闊的人。
信王府的掌權人需要的從來都不是那些文人士氣…
霍令儀想到這竟也忍不住泛紅了一雙眼眶,她的手仍舊撐在霍令君的頭上,口中是跟著一句:“江先生是位好先生,你要好生尊敬他,不可頑劣胡鬧…”
“阿姐怎麼哭了?”霍令君看著她這幅模樣,尚還稚嫩的面容也添了幾分擔憂,他抬了手背細細給人擦了一回眼角,聞後語便道:“阿姐說得這些,我都知道…我會好好跟著先生學本事、學做人,不會讓阿姐和母妃擔憂的。”
霍令儀看著他這幅稚嫩的面容上此時卻是一片認真之色,她手仍放在他的頭道:“乖。”
…
等用完午膳,霍令儀便與江先生提出了告辭。她今日出來得已經有些久了,何況她心中還藏著另一樁事,自然也就待不住了…許望舒便與她一道往外走去,待路過一處的時候,霍令儀卻止不住停下了步子。
她朝那牆上掛著的一幅字畫看去,字是好字,畫是好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