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寺比去別的寺院本就稍顯寧靜。
可此地較起外頭卻越發多了幾分閑情雅緻的味道。
長廊竹亭,小道兩側皆植有竹林。此時雖已入秋,那青蔥之葉也盡數散了個幹淨,可只這般瞧著,卻還是給人一種靜心凝氣的意味。或許是此地委實太過寧靜了些,竟然讓霍令儀先前一直縈繞在心頭的怨憤也跟著散開了幾分…
她駐步停留,深深吸了幾口氣,等到眉眼舒展才繼續往前走去。
長廊似乎很長,瞧不見盡頭是在什麼地方…霍令儀便這樣不疾不徐得往前走去,越往深處,心下這幅思緒也跟著越發平靜了幾分。約莫走了有兩刻有餘才終於走到那長廊的盡頭,霍令儀停下步子,面上也跟著化開了一道笑意。
心下思緒已平,出來的時間也夠久了…
霍令儀怕李安清等人擔心,方要轉身往回走,便瞧見那長廊盡頭的一處地方也立著一個人。那人依舊是一身青袍,秋日的風拂過他的衣角,隱約可以瞧見那衣擺之處用筆墨繪有一副竹林圖,筆墨揮灑端得是一片恣意風骨。
竹林四下隨風拂動,而他卻不偏不倚,依舊負手立於這天地之間。
霍令儀止住了先前要邁出去的步子,一雙桃花目一瞬不瞬地看著那個男人,心下一時也生了幾分怔楞…李懷瑾?他怎麼會在此處?而這份怔楞之後,卻是不解。李懷瑾若在此處,那他身邊的那些人呢?
他們為何不阻止她?
難道…
霍令儀先前才舒展開來的眉心又折了幾分,除非…這原本就是李懷瑾的授意?只是,他為何要這麼做呢?霍令儀心下不解,可即便再是不解,這回去的步子卻是邁不出去了。不管李懷瑾想做什麼,可既然她碰見了他,於情於理都該上前問候一聲。
何況當初淮安渡口,她還未曾真正謝過人一回。
霍令儀想到這便斂下了心中的思緒,而後是邁步朝李懷瑾走去,待至人身後三步才屈膝朝人一禮,口中亦跟著恭聲一句:“請您大安。”
未說旁話,只是問安。
李懷瑾聞言也未曾轉身,他仍舊負手而立,卻是過了許久他才開口說道:“第一回。”
“什麼?”
霍令儀抬了臉朝李懷瑾看去,她身量在普通女子之中倒也算高,可比起李懷瑾卻還是矮了不少…此時她便仰著頭看著李懷瑾,面上是一片惑意,就連一雙遠山青黛眉也跟著稍稍折起幾分,卻是未曾聽懂他的意思。
李懷瑾的聲音依舊是清寂而縹緲的,他把佛珠握在手中,口中是平淡一句:“這是你頭迴向我請安。”
這人…
霍令儀心下也不知是什麼想法,只覺得這人永遠都是那副樣子,說話永遠不說全,只由著別人去猜。以前是這樣,如今也是這樣…或許是想到以往相處的日子,霍令儀一時竟是忘記了兩人如今的身份,低著頭輕輕辯起來:“第二回。”
李懷瑾似是未曾想到,他轉著佛珠的手一頓,一雙清平目跟著朝人看去,喉間傳出一字“嗯”,語調微揚卻是問句。
他的目光雖然平和,沒什麼波瀾…
可落在霍令儀的身上,卻還是讓她忍不住紅了臉,當真是舒坦日子過得久了,竟忘記眼前人如今於她而言只是當朝首輔…可話既已出口,卻不得不繼續。
她微微抬了臉朝人看去,口中是輕聲說道:“金陵渡口…”
這話剛落…
霍令儀忙又跟著說了句:“那也是算的。”她這話說得滿,只是聲調頗輕,底氣也有些不足。
李懷瑾看著她這幅模樣,竟是難得露了幾分笑。他鮮少笑,如今也不過是唇角輕輕揚了幾分…只是也不過轉瞬的功夫,那笑便已消了個幹淨,唯有那雙鳳目深處少了幾分冷寒多了幾許柔和。
他仍舊握著佛珠慢慢轉著,聲調也是先前那副模樣,語調倒是平和了幾分:“膽子倒是挺大。”
等這話說完——
李懷瑾便轉過身子看向那片竹林,卻是未再說一個字。
他不說話,霍令儀自然也就不好開口,她不知李懷瑾究竟要與她說什麼,心中便也有些不安,只是瞧著那片竹林久了,那幾分不安倒也消了個幹淨。卻是過了許久,耳邊才傳來一句:“柳家於你而言並不是一個好歸宿。”
霍令儀聞言卻是一愣,他的聲音清楚明白,她自然是聽清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