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見此也不好再說什麼,她半側了身子受了人半禮,等兩番又打了見禮,周承棠才又握著秦舜英的袖子輕聲與人撒起嬌來:“母後,我與令儀許久不見了。”
她一副女兒嬌態,自是惹人開懷。
秦舜英知她心思便也未曾攔人,只笑著與人說道:“讓你們陪著我們說話倒也顯得拘束,既如此,你便帶著晏晏去外頭四處走走…”等這話一落,她才又握著周承棠的手跟著一句:“你可得好生照顧人家,若是讓晏晏受了委屈,母後可饒不了你。”
“母後——”
周承棠輕輕翹了嘴,聲音嬌嬌卻是不依人這般說道,等秦舜英又柔著聲說了句好話放了行,她才笑握著霍令儀的手往外頭走去。
…
等出了未央宮。
周承棠便打發了幾個宮人退後幾步,她卻仍舊挽著霍令儀的手往前走著。長廊之下,她嬌俏的面容微微半側對著人,一雙杏眼一閃一閃得顯露出一副靈動模樣:“我聽宮人說,你前些日子一個人跑去邊陲了,令儀,你可真厲害…那處外藩亂民這麼多,你可真不怕出事?”
女兒家的聲音很是動聽,話語之間也透著幾分擔憂與關懷…
可只有霍令儀才知道眼前這幅嬌俏面容下的人卻是早就對她藏滿了毒意和恨意,前世她在新婚之夜被柳予安拋棄,這燕京城中對她最為嘲諷的不是別人,正是眼前這位安平公主。
新婚之夜——
她居高臨下得站在她的身前,帶著從未顯露於人前的蔑視和嘲諷俯視著她:“霍令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厭惡你?”
“你不過是個郡主卻處處受人尊崇、被人追捧…明明我才是這大梁最尊貴的公主,憑什麼世人只看得到你霍令儀?”
“好在…”
“以後這燕京城再沒有你霍令儀什麼事了,什麼扶風郡主,什麼燕京第一美人,不照樣被柳予安說拋棄就拋棄?”
…
那個時候霍令儀才知道眼前這個人平素扮得一副姐妹情深,其實早在很久以前就對她生出了恨意…許是想到這些歲月裡的前塵舊事,霍令儀的心中還是忍不住生出了幾分厭惡。夏日的衣衫並不算厚實,她甚至能感覺到周承棠挽著她胳膊的手透過來的熱意,黏黏糊糊的就跟那林中的蛇一般,令人覺得難耐。
可不管她的心下是如何想的,面上卻無半分變化。
她任由周承棠挽著胳膊,聞言也只是笑說一句:“勞公主關心,家父屍骨掩埋於邊陲之地,於情於理我都該親自走這一趟…何況我如今不是已好好回來了嗎?”
周承棠聞言面上的笑卻還是滯了一瞬,她哪裡是關心?她恨不得霍令儀死在外頭最好…從小到大,明明她身份最為尊貴,可所有人的眼中卻好像只有一個霍令儀。父皇常常誇贊霍令儀不似尋常閨閣女兒,就連母後也時常拿霍令儀來與她比較,還有柳予安——
她想到建昭十七年,柳予安在瓊林宴上意氣風發的樣子,心下還是忍不住牽動了幾分…那樣好的一個人,怎麼就喜歡霍令儀了?
霍令儀她究竟有什麼好的!
周承棠想到這些,心中對霍令儀的不喜便又多了幾分…她才不想和霍令儀扮什麼好姐妹,她甚至就想按著身份不管不顧責罰她一頓!可母後先前的話還在耳畔縈繞,如今這信王府的人還真是動不了,不僅動不了,她還得為著父皇的歡喜繼續扮著姐妹情深。
她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等平了心下那些紊亂的思緒才開口說道:“只是可惜了,我原本還以為等明年你過了及笈便能吃到你和柳翰林的喜糖,如今…”
周承棠這話還未說完——
霍令儀便止了步子,她半側著身子看著周承棠,先前還帶笑的面容此時卻是一片冷清之色,連帶著聲也跟著低沉了幾分:“公主這話是何意?我與柳翰林不過是自幼長大的關系,何談什麼婚嫁?若是此話讓旁人聽見,還不知該如何誹語。”
周承棠何曾見過這樣的霍令儀?
往日霍令儀的性子雖然也算不得好,卻還從未這般給她置過臉色。周承棠的面色剛沉了一瞬卻又思及先前霍令儀話中之語,她可記得早些時候霍令儀談起柳予安時的那副模樣,即便是旁人也能察覺出幾分情意,更何況是她…而且柳、霍兩家雖然未曾定國親事,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兩家是有這番意思的。
既如此,霍令儀今朝卻又是怎麼回事?
她心中思襯著,杏眼也跟著細細瞧了回霍令儀,待瞧見她面上的不喜,周承棠的心中便又生了幾分疑,好一會她才低聲問道:“你…往日不是喜歡柳翰林嗎?”
霍令儀聞言也不過是淡淡一句:“我與他不過是從小認識罷了,何談什麼喜歡不喜歡?”她這話說完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而後便掀了眼簾朝周承棠看去,口中繼續說道:“倒是公主,時常與我提起柳翰林,可是心慕於他?”
“你胡說什麼!”
周承棠乍然聽到這一句還是忍不住紅了臉,她總歸年歲還小,即便生於皇室比起旁人要多幾分心思,可提起這男女之事免不得還是亂了心。她是朝後頭看了眼,待瞧見那些宮人還規規矩矩立在後頭才鬆了一口氣,跟著便朝霍令儀看去,只是她還未說話便又聽人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