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一落,屋中卻是靜謐了一瞬。
許氏先前面上還掛著的幾許溫和跟著沉了下來,她仍舊端坐在軟榻上,聞言也不過淡淡一句:“讓她們在外頭候著吧…”卻是也沒說見還是不見。
知夏聽到這話自是輕輕應了一聲。
等到那串腳步聲漸漸遠去,許氏才又握著霍令儀的手繼續說起話來:“你既然心中有章法,母妃也就不再說道什麼了。”她這話說完是又稍稍停頓了一瞬,而後才又跟著柔聲說道:“想來沒個幾日,李家就要遣人來家中了。”
霍令儀聽得這一句,臉上卻還是忍不住泛開幾許紅暈,李家遣人來家中,自然就是要定日子了…
縱然她生性再是沉穩,可如今聽得這麼一句難免還是生出幾分羞赫之情。
許氏看著霍令儀這幅模樣,面上的笑卻是又多了幾分,她知人心中羞赫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另擇了話頭又說道了幾句旁話,約莫又過了一會功夫…她瞧了一遭外頭的天色才又柔聲開了口:“好了,如今夜色也深了,你也該回去歇息了。”
霍令儀聞言便也不再說道什麼,她知母妃這是還要處置林氏和霍令德的事,便也只是輕輕應了一聲,而後是又朝許氏打了個禮才往外退去。
…
而此時的廊下。
雖然如今已至春日,可這夜裡卻還是有幾分涼意的,林氏和霍令德衣衫單薄跪在這廊下已有三刻的光景了…兩人往日也是養尊處優,何曾跪過這麼長的時間?何況還是在一群丫鬟的眼皮子底下,不僅身體不舒坦,就連心裡也很是不舒服。
霍令德跪了這麼久,心下自是有氣。
她本就心氣高,如今又被天家欽點為太子側妃了,平日無論是出去還是在府中都是受人推崇恭維的。可如今這樣沒臉得跪在廊下,還任由那群低賤的丫鬟瞧著…若不是母親先前早就警告過她,只怕如今她就要不管不顧起身了。
可即便如此,霍令德還是忍不住擰頭朝林氏看去,她那張因為受了寒風而顯得有些蒼白的面上,此時正掛著幾許掩不住的埋怨和不忿。她的聲音雖低,可聲調卻透著幾分不高興:“母親,我們究竟還要跪多久?”
都快三刻功夫了…
難不成裡頭的人不說話,她們就要一直跪下去不成?這樣一來,她們這些日子在府中才積累起來的名望不是又有消個一幹二淨?
霍令德委實不明白,為何她們不去祖母那,反倒是來了這錦瑟齋?母親往日不是最看不起錦瑟齋的這位嗎?
林氏聞言面色也有些不好,打先前請知夏進去傳話已有三刻了,可裡頭卻只是不鹹不淡說了一句讓她們候著,旁的話語卻是半句也無。她心中明白許氏這是在給她們立規矩,因此即便她心中再是不舒服再是生氣卻也不敢有半句說辭,只好拉著令德繼續在這廊下、在這群人的眼皮子底下跪著。
這麼多年——
許氏從來不曾理會她行事,任由她裡裡外外張羅,久而久之,林氏也都快忘了她頭頂還壓著這麼個人物。因此今日許氏在昆侖齋朝她發難的時候,林氏的確是怔住了,這麼一個泥菩薩竟然也會有這樣冷言令色的時候?
而這怔楞之餘,卻是害怕,一份從未有過的害怕。
許氏若是不理會她,那麼她平日裡怎麼行事都可以,可許氏若是想要朝她發難…同樣,她也絲毫辦法也沒有。
說到底,在這王府之中…
許氏才是王妃,而她不過是一個妾氏。
林氏想到這,袖下的指根卻是又忍不住攥緊了幾分,這麼多年,她還從未有這樣丟臉的時候。即便當日被林老夫人趕出府中,她心中也只是覺得心下憤慨。可如今呢?如今她跪在許氏的屋前,跪在這群往日她最看不起的下人跟前。
她是真得覺得丟臉。
林氏往日從未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會跪在許氏的跟前,跪在這個她一直都看不起的女人跟前…可她終歸不是霍令德,即便心中再是生氣再是不忿,她也不會外露於人前。晚風拂過,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等平了心下這一番紊亂,而後她才擰頭朝霍令德看去,眉眼微沉,口中是壓低了聲跟著一句:“你做錯了事還敢如此多言?好生給我跪著!”
霍令德聽得這句,還想開口,可眼瞧著林氏朝她看來的那雙眼中藏著一片掩不住的冷色。
她咬了咬唇終歸還是埋下了頭,不再說道什麼了。
兩人依舊像先前那般跪在長廊下,夜色深沉,廊下懸著的大紅燈籠高高掛著,這處誰也不曾說話…不知過了多久,裡頭才傳來一陣腳步聲,跟著是簾子打起的聲音,而後卻是一道又一道恭敬的問安聲:“郡主。”
郡主?霍令儀?
霍令德聽到這一道聲響,身子卻是止不住一顫…她心中厭惡霍令儀,時時都想與她爭個高下,自然不肯把此時這樣一幅丟臉的模樣露於人前。可腳步聲越走越近,她即便想起身卻也來不及了,何況母親的警告還在耳邊縈繞,她也的確不敢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