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麼話也不曾說,只這樣低垂著一雙眉眼看著周承棠,沒有半點情緒和波瀾。
周承棠何曾見過這樣的秦舜英?她還未曾說出的話竟忍不住咽回了口中,跟著卻是又生生打了個冷顫,卻是害怕的。
“母後…”
周承棠輕輕喚著人,就如往日那般。
可秦舜英卻依舊不曾言語,她仍舊端坐在椅子上,眉目微垂,看著周承棠的面上沒有半點神色…她,是真得對周承棠失望了。她重新合上了疲憊的眼睛,而後才又開了口:“柳予殊不過是柳家的庶子,他但凡有半點腦子,想來也不敢多說什麼。”
周承棠見人鬆口倒也跟著鬆了口氣,她先前因為害怕而緊攥著的手稍稍松開幾分,而後才又試探性得問道:“那李家?”她還是怕李懷瑾會報複她。
秦舜英聞言也未曾睜眼,只是擱在扶手上的指根稍稍抬了幾分,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她才又淡淡說道:“此事若傳出去,對霍令儀的名聲也不好,李懷瑾素來疼她,自然不會捨得她受半點委屈…”
等這話說完,她是又跟著一句:“何況李懷瑾今日已處置了該處置的,想來日後也不會再做什麼。”
周承棠聞言,慘白的面色卻也跟著回暖了許多。
她還想開口,便又聽到秦舜英繼續說道:“今次之事就到此為止,只是安平…”秦舜英說到這,是又重新睜開了眼睛,她越過那燭火朝周承棠看去,眼看著她這張面容,口中是跟著幽幽一句:“以後,你要好自為之了。”
好自為之?
這是什麼意思…
周承棠眼看著秦舜英這張漠然的臉色,心下閃過幾分不好的念頭,她張了張口,喉間的話尚未吐出便又聽到秦舜英繼續說道:“日後你就好生當你的世子夫人,若是沒什麼事就不必進宮了,還有你身邊的那些暗衛,他們跟著你是護你周全,而不是去替你做這些事…除去已經死了的那幾個,其餘那些我都會召回。”
什麼?
周承棠聞言,剛剛恢複的面色驟然之間又慘白了幾分。她不傻,自然聽出了母後的話中意…母後這是不肯再幫她了,即便還保留著她這個公主的虛名,只是日後若當真再有什麼事,母後也不會再對她施以援手了。
這,這怎麼可以?還有那些暗衛…
“母後,您不能…”
只是還不等周承棠把話說完,便看到秦舜英擺了擺手,餘後是又寡淡一句:“容慧,你帶安平先回東宮,這幾日就讓安平待在東宮…至於柳家那處你親自遞一封信過去,就說想念安平,想讓她在東宮陪著你多住幾日。”
姜儀聞言便輕輕應了一聲,她站起身是朝秦舜英屈膝一禮,而後便走到周承棠的面前朝人伸出手,口中是跟著一句:“安平,你隨我先回去吧。”她這話說完眼瞧著周承棠還要張口,便又輕聲與人說了一句:“如今母後還在氣頭上,你若再說,只怕更會惹得母後不喜。”
周承棠聽著這話,卻是一頓…
是了,如今母後還在氣頭上,說得自然也是氣話…等母後消了氣,她再來同母後好生說道幾句,母後就她一個女兒,又怎麼可能真得捨得如此對她?
周承棠想到這,原先那顆高懸的心倒也跟著落了下來。她由姜儀扶著起了身,而後是朝秦舜英和周承宇各自打了一禮,跟著便由姜儀扶著往外處走去。
不知是不是跪得久了,還是身下的疼痛重新又蔓延開來,周承棠即便由人扶著,還是覺得渾身痠痛。她想起身上的那些傷口,對柳予殊的恨意卻是又多了幾分,還有霍令儀…她費盡心機算計這一場,沒想到到頭來卻是這樣的結果。
這讓她如何不恨?
姜儀離周承棠很近,自然也察覺到了她面上的暗色,她心下化開一聲綿長的嘆息,卻不知是憐憫還是無奈…她這個小姑子啊,保不準這會還在想著如何懲治那些人,可她卻不知道,今日之後,有些事終究還是變了。
即便她還貴為公主,可沒了這身後的庇護,只怕比那些士族貴女還不如。倘若日後安平能乖順些,那麼她照舊還能好好當她的公主,受著旁人的恭維…
只是——
她側目看了眼周承棠,看著她眼中未曾化開的暗色和怨憤,卻是又嘆了口氣。
…
等到姜儀和周承棠離去,秦舜英卻是又閉目了許久,等她重新睜開眼卻是握過桌上的茶盞先用了一口。那茶水擱了一段時間早已涼了,可她卻還是連著喝了幾口,而後才朝坐在底下的周承宇看去…這一晚上,她還未見他說過一句話。
秦舜英想到這便把茶盞握於手中,而後是問道:“你在想什麼?”
周承宇聞言卻未曾說話,今日李懷瑾出沒在東宮還在他的地方做出那樣的事,可他的那些手下竟然沒有絲毫發現…他想到這,撐在扶手上的手是又多用了幾分力道,看來這麼多年,他還當真是小看李懷瑾了。
殿中燭火搖曳,越發襯得他的容色暗沉,卻是足足過了有一瞬的功夫,周承宇才開了口:“母後,這麼多年,我們一直都小看他了…”等到這話說完,他是又跟著一句:“有些事,我們得重新計劃一番了。”
秦舜英聽得這話,面色也有幾分不好。倘若不是今日之事,她還真得不知道李懷瑾竟然有那樣的本事。東宮位屬皇宮,自然也有重重護衛,可李懷瑾卻能不動聲色地出沒在那處,不僅殺害了那些暗衛,還能不驚動任何人把人帶出東宮。
他們,的確是小看他了。
…
章華宮。
周聖行一身常服站在書桌前,卻是在作畫,畫中的女子與當日他所持的那副畫卷中的女子是同一人…耳聽著近侍稟報,他握著畫筆的手一頓,眉心也跟著輕皺一回:“我原以為安平也不過小兒心性,如今看來她是越發不知事了。”
那近侍聞言卻是又輕輕說了一句:“今次之事未央宮的那位和太子必定都已知曉了,您不怕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