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知曉這門規矩的時候,不拘是祖母還是母妃,倒是頭回統一戰線誰都不肯接受。說到底令君如今也不過七歲,即便再是聰慧也不過是個小孩子,出去跟著外人住已是難為,何況連個小廝、僕從都不準帶,那怎麼能行?
霍令儀心中也生過幾分糾葛,她的確想讓令君跟著江先生走,這其中自然是想要令君跟著江先生好生學習為人處世、經世論道,卻也有著另外一個緣故。她想讓令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如今林氏雖然已被她打壓,手中也沒有了那中饋之權,可她掌了這麼多年的中饋,府中上下究竟有多少是她的人…
霍令儀卻是不知曉的。
若是哪一日她一個沒注意,令君又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還不如把人遠遠放著…
可是她自然也擔心,令君打小就是咬著金湯匙出身的,若真要他這樣跟著江先生走,他會不會害怕會不會想哭?因此她特地找了令君細細問了回人,若是令君當真不喜歡,那她也不願這樣逼迫於他…天下之大,江先生雖然難得,卻也不是找不到其他肯來家中授學的人了。
等到那時——
她再把父王留下的人放到令君的身邊照料,卻也並非不可以。
只是未曾想到,一直被她視為“年歲還小、不通世事”的弟弟在聽到她的詢問後,頭一句說得卻是:“我在家中是不是讓阿姐覺得為難了?我知道阿姐從來不喜歡理會這些東西,可為了我和母妃,你卻日日逼迫著自己去學這些東西。”
“阿姐…”
“我想跟著江先生,我喜歡表哥也相信江先生一定是位好先生。”
“阿姐,我不止是你的弟弟,也是信王府的世子,我的身上有著父王的血脈和期盼。我想快些長大,等我長大了,阿姐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到得那時,阿姐想做什麼便去做什麼,換我來保護你和母妃。”
那是霍令儀第一次才知道,原來早在不知不覺之中,她的令君也長大了。他的確還年幼,可就如他所說,他的身上有著父王的血脈和期盼,他得快些長大,只有長大了他才能撐得住這信王府的門楣。
這真是令人歡喜卻又哀傷…
她希望令君快些長大,只有長大了,他才能護得住自己…可另一方面,她卻又不希望令君如此長大,他還年幼,本該好好享受這段年歲。
可這人世就是這樣,終究不能事事隨人心願。
其實早在父王離開的那一天,他們的人生早就變了。
…
“郡主?”杜若看著霍令儀出神的模樣便又輕輕喚了人一聲,待人回過神,她才又恭聲說道:“回事處那頭送來了一張帖子,說是九如巷李家那位二夫人明兒個請您和王妃去家中賞花。”
九如巷李家的二夫人,說得自然便是李安清的母親。
霍令儀聞言倒是細細想了一回,母妃自打生了令君折損了身子便再未參加過這燕京貴人圈的宴會,可今時已不同往日,何況母妃因著令君的事這些日子正是興致不高的時候,倒不如趁此機會去外頭透透氣…
再說李家那位二夫人素來是個好性子的,也適合母妃去相處。
霍令儀想到這便起了榻,口中是一句:“帶著帖子,我親自去一趟錦瑟齋。”等這話說完,她才又問了一句:“容安齋那位可曾得到了訊息?”
杜若正替霍令儀穿戴者披風,聞言是一愣跟著才柔聲回道:“先前丫頭來回話的時候私下倒也說了句,道是瞧見回事處那有人去送訊息了,不過這帖子上並沒有那位的名字,想來那位知曉怕是又該鬧脾氣了。”
霍令儀聞言倒也未再說什麼,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
容安齋。
林氏近些日子除了在屋子裡抄寫佛經,便是跑到昆侖齋給老夫人賠罪…只是林老夫人卻還是不肯見她,就連早間的晨省也不準她去。這一來二回,府中上下自然知曉如今她不僅沒了那中饋之權,就連老夫人那處也不得心了,平素行起事來便也不像往常那般恭敬了。
林氏想到這握著筆的手便又用了幾分力道…
若不是霍令儀的緣故,她豈會是如今這幅落魄模樣?這麼多年她苦心經營的名聲盡數化為一旦,身邊的人更是被折了大半,就連那幾家最為盈利的鋪子也跟著一道折損了…林家本就不是寬裕的家族,她的嫁妝更是沒有多少,如今她不僅什麼都沒有得到,反倒還虧了不少。
這讓她如何不氣!
墨汁蘊染了紙張,原先抄寫的佛經盡數報廢,林氏心下本就不順,瞧著這幅模樣更是用了力道把手中的紙和筆一道扔了出去。
她的手撐在桌子上,胸口因為氣急而起伏著,都是霍令儀!都是這個賤蹄子,打小就和她過不去…只是以往不過是些小打小鬧佔些嘴上便宜的事,可這回,這回,這個賤蹄子卻是要她的命啊!
自打霍令儀從邊陲回來後,就跟變了個人似得…
有時候林氏都忍不住懷疑她是那精怪變得,若不然這人怎得一下子會變得這麼可怕?可怕到竟然讓她連個反擊的餘地都沒有…
簾外傳來雲開的聲音,卻是說回事處那有人過來傳話。
林氏聽到這話總歸是平了幾分心緒,如今她身邊能用的人已經不多了,上回的事的確是戳到了老夫人的心坎上,家醜不可外揚,那些知道此事的自然盡數被處決了…就連她身邊的初拂也跟著一併被治了罪,雲開還是因為前去找老夫人的緣故,又得了她苦苦懇求才被留下來的。
“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