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知曉程老夫人是個好說話的,可她心中免不得還是有幾分擔心…她實在不希望會給這位老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
簾子剛剛打起,這屋中的熱氣便迎面而來。霍令儀放慢了步子,在由丫鬟替她解著鬥篷的時候,一雙桃花目卻是不動聲色得往屋中看去。
這裡擺放的東西一如她記憶中的那般。
程老夫人是個清雅的性子,如松齋自然也佈置得很是雅緻。屋中擺著的一件一樁瞧著都不算富貴,看起來還顯得有幾分陳舊,可但凡是個有眼見的便知曉這件件樁樁都是難得的好物。
霍令儀剛想收回眼便察覺到有一道溫和的目光朝她看來,正是坐在上位的程老夫人…她穿著一身黛紫色繡五蝠如意的長袍,底下是一條茜色的馬面裙,滿頭青絲梳成一個尋常發髻,額上還掛著一個與衣裳同色嵌珠翠的抹額。
這會她的手上握著一盞茶,一雙溫和的眉眼卻是稍稍抬了幾分朝她們看來。
鄭宜和眼瞧著程老夫人,一面是笑著松開握著許氏的手,一面是與程老夫人開口說道:“母親,人來了。”
程老夫人聞言是笑著朝她看了一眼,而後是把手中的茶盞擱於那高案上,跟著才又與許氏說了話:“天寒地凍的,你們一路過來也辛苦了,快坐下吧…”她的語調溫和,一雙眉眼也仍舊泛著笑,等前話說完是又跟著一句:“日後有什麼事遣丫鬟過來說道便是,初雪剛消,這天怪是冷的,你的身子又不好,沒得又該病了。”
早年老英國公還活著的時候——
李家與許家走得倒也算近,因此許氏倒也算得上是她看著長大的。只是自打許氏出嫁後,兩家也許久不曾往來了,何況她是個不喜熱鬧的性子,許氏這些年也鮮少出府,因此程老夫人倒也的確有好長一段日子未曾瞧見許氏了。
如今眼瞧著許氏這幅模樣,她這心下免不得是又起了幾分憐惜。
許氏聽著這一句,心下不免也有些動容。她未曾應程老夫人的話坐下,反而是又朝人走了幾步,等離人還有幾步距離的樣子,許氏才停了步子,她鄭重其事的與人屈膝打了個禮,口中是跟著說道:“李三爺救了晏晏,我於情於理都得親自上門來拜會一回,何況我也許久未曾來拜會您了。”
程老夫人聞言,面上的笑卻是越發溫和了幾分。
她也未說什麼只是笑著讓人先起來,而後才又柔聲說道:“都是些皮外傷,沒什麼大礙,哪裡值得你們親自跑這一趟…”待這話說完,程老夫人便又抬了一雙柔和的眉眼朝人身後看去,眼瞧著霍令儀這幅模樣,她的眉心輕微一動,跟著是又柔聲一句:“這就是你那位小名喚作‘晏晏’的千金?”
許氏輕輕應了這一聲,她握過霍令儀的手把人帶到了跟前,跟著是又一句:“晏晏,快過來拜見老夫人。”
待這話說完,她是又輕輕笑了笑:“你小的時候,老夫人還曾抱過你,就連你頭一個平安鎖也是老夫人給你帶上的。”
霍令儀倒是不知道還有這些淵源,不過此時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她也未曾抬頭,只是依著人的話朝程老夫人恭恭敬敬打了一禮,口中亦跟著恭聲一句:“晏晏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大安。”
“快些起來…”
程老夫人忙讓人去扶了一把,等人站起身便又笑著朝人招了招手,口中是跟著一句:“小丫頭,來,過來讓我好好瞧瞧。”
霍令儀聞言卻是一怔,她是先看了眼許氏,見她未曾說道什麼,這才邁了步子朝人走去。等到了人跟前霍令儀便又與人屈膝一禮,口中跟著一句:“老夫人。”
程老夫人看著霍令儀這幅模樣,眉眼卻是止不住又泛開了幾分溫和的笑意。
她笑著扶了人一把,而後是握著霍令儀的手細細看了一回…越瞧,她眼中的笑意卻是又深了幾分。早先年她也曾見過霍令儀,只是那個時候她也只是覺得這個小丫頭長得好看,餘外倒是沒有什麼多餘的感覺了。
可如今眼看著霍令儀,她卻是越瞧越歡喜…
程老夫人不說話,底下人自然也無人說話,一時屋中便顯得有些靜謐…到後頭還是李安清笑著開了口:“祖母這是瞧霍姐姐瞧花眼了,只怕日後,我這個親孫女您是再也瞧不上眼了。”
李安清這話嬌嬌俏俏得,恍若還捏了幾分醋,倒是讓眾人都笑上了一回。
程老夫人也被人這番話逗笑了,她笑著朝李安清看去一眼,口中是一句:“真是個潑猴…”待這話說完,她便又握著霍令儀坐在自己身側,而後才又柔聲問道:“景行把事都與我說了,多虧你照顧了一宿,他的傷勢才不至於加重…好丫頭,多謝你了。”
霍令儀聞言卻是一愣,她那些算什麼照顧?
何況若不是因為她的緣故,李懷瑾根本就不會受此重傷…她張了張口剛要說道什麼,眼瞧著程老夫人那一雙清明的眉眼卻又住了嘴。程老夫人素來通透,她又豈會不知道這些?左右不過是給她一個臺階,留幾分薄面罷了。
她想到這便也未再多做解釋,只是溫聲回道:“原是我該謝李首輔,若不是因為他,只怕我早就被掩埋於那大雪之下了。”
程老夫人聽得這一句,眉宇之間倒是也多了幾分餘悸,只是語調卻依舊是溫和的:“好丫頭,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們歷過了這一劫,日後的福緣還深著呢。”她這話說完便也不再就著這個話題,只是握著霍令儀的手朝許氏看去,口中是又跟著一句笑語:“我瞧著你這個女兒便歡喜,日後若無事,便常來家中坐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