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鮮少有過這樣的感受,一時之間竟也忍不住折了一雙眉心。可他終歸是李懷瑾,是縱橫捭闔於朝堂之上的李首輔…他的手掐著佛珠輕輕轉動著,等平了心下這段思緒才抬了臉,清平而又淡漠,彷彿先前那個折了雙眉的人並不是他。
李懷瑾看著霍令儀,他的聲音一如以往並未有什麼變化,就連那雙眼睛也仍舊是一片淡漠之色:“這世間從來沒有什麼無辜之人,人存於世,無論是生是死,皆不無辜。”他說到這看著她眼中的淚光,淡漠的話語還是忍不住一停。
他重新合了雙眼,手掐著佛珠,口中是跟著一句:“人活一世,有時候也不必活得太過明白…即便你真得查出了什麼,那又如何?”
霍令儀看著李懷瑾,她的紅唇輕微翕動著。
她想問問他“父王是不是真的是死於戰場?”可臨來話到唇邊卻終究還是嚥了下去,就如李懷瑾所言,即便她真得查到了什麼那又如何?她終歸什麼話都未再說。
車廂之中又是一片寂靜,卻是過了許久,霍令儀才取過一方帕子沾了茶水細細擦拭起臉上的脂粉與淚痕。
而後她是朝人盈盈一拜:“無論如何,今夜我都該謝您一回。”若不是關山,只怕如今她早已喪命於常青山的劍下。且不論李懷瑾如何知曉,又為何救她,這一聲謝卻是少不得的。
待這話說完——
霍令儀也未曾起身,口中是繼續說道:“您說得對,這世間之事太過複雜,而人卻太過渺小。以後行事之前我會想一想我的母妃和弟弟,為了他們…我也不能胡亂行錯一步。”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聲線已經恢複成舊日的模樣,就連面上的神色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激動。
李懷瑾未曾看見霍令儀此時是幅什麼神色,可還是能從她重新恢複成平靜而淡漠的聲線察覺出幾分她此時的心情,他握著佛珠的手輕輕一頓。
他什麼話都未曾說,只是依舊合著雙目,卻是過了許久,喉間才傳出一句嘆息之語:“起來吧。”
餘後的一路兩人卻都未曾說話,等到馬車逐漸停穩,外頭傳來關山的聲音:“主子,信王府到了。”
李懷瑾終歸是睜開了雙目,他低垂著一雙眉眼看著霍令儀,口中是道:“下去吧,我讓關山送你進去。”
霍令儀聞言倒也未曾推辭,她輕輕謝了人一聲,而後便轉身往外頭走去…只是在臨來走下馬車的時候,她手握著車簾卻還是忍不住轉身看了李懷瑾一眼:“有句話我想問您已經許久了,您上回說,幫我是因為與父王曾有幾分交情…”
“真得只是如此嗎?”
李懷瑾看著霍令儀,此時她的半邊身姿皆在月色之下,沒了那脂粉的遮掩,她臉上的那份風華便再也遮掩不住…他未曾避開她的雙目,手卻仍舊掐著紫檀佛珠,卻是過了許久他才淡淡開了口:“夜深了,回去吧。”
他這話說完便徑直又合了雙目不再看人。
霍令儀看著他這幅平靜的面容,眉心輕擰卻到底也未再多言,她朝人是又一禮才落下了手中的布簾。
等到霍令儀下了馬車,等到那面布簾歸為平靜——
李懷瑾才又睜開了雙目,他透過燭火看著錦緞布簾上的紋路,手中的佛珠依舊撥動著,眼中的神色在這燭火的照映下顯得有些晦暗不明。
…
大觀齋。
杜若眼看著霍令儀回來,終於是鬆了一口氣,她一面是小心翼翼扶著霍令儀往裡頭走去,一面是低聲說道:“先前李安說您不見了,奴真怕您出事,若不是怕旁人起疑…”
霍令儀看著她面上未曾遮掩的擔憂,心下也止不住嘆了口氣。她握著杜若的手輕輕拍了一拍,口中是跟著溫聲一句:“我沒事…”待這話說完,她才又繼續說道:“李安和衛雲呢?他們可還好?”
“他們都沒事,只是擔心您出了事,估摸著這會還在外頭尋您…”
杜若心中難免還有幾分餘悸,連帶著聲音也還打著幾分顫,等平了幾分心緒才又跟著一句:“先前您走後,常青山就連夜出城了,那位黑衣人也不見了蹤影。”
霍令儀聞言卻沒有說話,她想起先前李懷瑾與她所說的那些話“想想你的母妃和弟弟…”
她不知道父王的死究竟是不是意外,也不知道常青山到底和那個黑衣人在密謀著什麼,她只知道若是她再查下去一定會出事…到得那時,也許她連母妃和令君都護不住。
屋中燈火搖曳…
霍令儀的眼中閃過幾分掙紮,卻是過了許久,她才終於開口說道:“既然走了那就隨他去吧。”
杜若聞言卻是一怔,她抬眼看著郡主臉上的幾分悵然,心中卻有幾分疑惑…郡主這是怎麼了?怎麼出了一趟門竟變了這麼多?她有心想問一問郡主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是被誰救走了?只是看著她此時的模樣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罷了,只要郡主回來了就好。
至於那些事,郡主既然不想說,她又何必再問?
她想到這便也卸了幾分心緒,柔聲說道:“郡主,奴服侍您洗漱吧…”
霍令儀聞言是點了點頭,等到洗漱完她便讓杜若下去歇息了…折騰了一夜,她也辛苦了。屋中燈火只餘了幾盞,搖搖晃晃的,霍令儀披著一件外衣站在窗前,寒風襲人面,她的手中仍緊緊握著那把匕首抬眼看著外邊的夜色。
她的紅唇也依舊緊抿著,卻是什麼話都不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