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丫鬟、婆子見她過來紛紛打了禮,霍令儀也未說什麼,等進了屋子至第二道簾外她方停下了步子,只隔了一道布簾,裡頭的聲響自然清晰得傳了過來。
霍令儀聽著母妃與知夏說話時未加掩飾的歡喜意,她的心下忍不住是又嘆了一口氣。
卻是又過了一會,霍令儀才伸手打了簾子走了進去。
屋中燭火通明,許氏就坐在那軟塌上頭,她的面前擺著一堆珠翠金玉和錦繡華服,待聽到聲響便抬了眼朝霍令儀看來。等瞧見霍令儀,許氏素來柔和的面上便又泛開了一道笑,她放下了手中握著的珠翠,一面是朝霍令儀招了招手,一面是跟著一句:“晏晏來了,快過來。”
霍令儀看著她面上的笑,終歸是什麼都未曾說。
她落下了手中的布簾,面上也跟著掛了個素日裡的笑,一面是朝人走去,一面是嬌嬌說道:“母妃這是要做什麼?”
許氏握著霍令儀的手讓人坐在了自己的身邊,聞言是輕輕笑了下:“你柳家伯母今兒個送來了一道摺子,邀咱們明兒個去家中用膳,我已應下了…”她這話說完是跟著稍稍一頓,一雙柔和的眼眸朝身邊人看了過去。
即便上回晏晏已與她說過了和信芳的事…
可許氏私心總覺得晏晏和信芳是再好不過的一對了,若真有什麼矛盾倒不如趁早說開…因此馮氏送來了這麼一道摺子,她是想也未想便應了下來。
許氏想到這便抬了抬手,卻是讓知夏領著其他丫鬟先往外頭去,等屋中人走了幹淨,她才握著霍令儀的手柔聲說道:“不管如何,你與信芳也是一道長大的,馮氏更是自幼看著你長大的…她既送來了摺子,咱們也沒有不去的道理。”
她說這話的時候言語之間卻還有幾分小心翼翼,一雙眼睛更是一錯不錯地看著霍令儀,生怕霍令儀不肯答應。
霍令儀聞言卻未曾說話,她只是掀了一雙眉眼朝許氏看去。
自打父王去後,這還是她頭回見到母妃這般,她心下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即便她再不喜歡馮氏和柳予安,卻也不忍讓母妃失望,這說到底終歸是母妃的一場心意。霍令儀想到這,眉眼便又泛開了幾許笑,她任由人握著手,口中是跟著一句:“自然是該的,我也許久不曾去柳家探望伯母了。”
許氏聽得這話終於是鬆了口氣,連帶著面上的擔憂和躊躇也盡數消散。
她仍舊握著霍令儀的手,一面是指著面前的這些東西與霍令儀柔聲說道:“這些衣裳是前些日子給你做得,原本是念著你下個月生辰可以穿,左右離你生辰還有段日子倒也不必著急…”她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這些首飾都是我的嫁妝,如今我年歲大了倒也不適合戴了,我選了一副頭面正好配你的衣裳。”
許氏說到這是擰頭朝霍令儀看去,眉眼溫和,聲音輕柔:“晏晏,你瞧著如何?”
霍令儀難得見母妃這般有興致,聞言便也笑跟著點了點頭,口中是道:“母妃選得自然都是好的。”她口中這般說著,面上也是帶著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只是心下的思緒卻又跟著轉了一回。
她透過燭火朝母妃看去,眼瞧著她面上的歡喜意,袖下的手忍不住是又收緊了幾分——必須得讓母妃早點認清那兩人的真面目了,若不然就憑母妃待那兩人的信任,日後還不知要生出什麼事來。
…
夜色已深。
大觀齋中,杜若和紅玉正在拾掇明兒個出門要穿得衣裳和首飾…霍令儀耳聽著她們在外間細聲細語說著“這幅頭面真好看”、“這件衣裳真精緻”,眉心便又緊擰了幾分,手中握著的書也跟著放了下來。
書冊落在腳凳上撞出沉重的聲響,大抵是因為這麼一層緣故,外頭的聲音終歸是消了個幹淨。
沒過多久,杜若便打了簾子走了進去。
她是先把那香爐中的香料換了一遭,而後才邁步朝霍令儀走去。
待至霍令儀跟前,杜若便彎腰把那本書撿了起來,她伸手輕輕拍了一拍書面而後是重新放到了案幾上,跟著才又溫聲問道:“您看起來並不開心。”
霍令儀聞言也未曾說話,她仍舊擰頭看著那覆著茜紗紅錦紗的窗欞。香爐裡的香重新燃了起來,正是一抹凝神靜氣的檀香,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等平了心下這番紊亂的思緒才合了眼,喉間卻是漾出一聲綿長的嘆息…
屋中一片靜謐,唯有那外頭的風打著樹枝傳來幾許嗚咽聲響。
卻是過了好一會功夫——
霍令儀才終於睜開了眼睛,她的雙手交握放於微蜷的膝上,低垂著一雙眉眼未曾顯露什麼情緒,口中卻是跟著一句:“你明兒個替我去做一件事。”她這話說完便朝杜若看去,而後是附在她耳邊說下一句話。
“這…”
杜若聽著耳邊的清冷之音止不住便抬了頭,她的臉上是未加掩飾的疑惑,紅唇翕動著卻是想問些什麼,只是眼看著郡主面上的神色便又止住了話。
她重新低垂了這一雙眉眼,輕輕應了一聲,是道:“奴知道了。”
…
翌日清晨。
霍令儀梳妝打扮了一回便去昆侖齋和林老夫人請安。
玉竹見她過來一面是笑盈盈得迎了她進去,一面是柔聲與她說著話:“王妃已經到了,這會正陪著老夫人說話呢。”
霍令儀聞言面上的笑倒是濃厚了幾分,自打上回她和祖母說了那番話後,祖母明面上雖然未曾顯露什麼,可私下待母妃倒也不像舊日那般嚴苛了。平日請安的時候祖母也會與母妃說上幾句話,有時候還會請人過去一道參唸佛經,相處得倒也融洽。
眼瞧著祖母和母妃能這樣融洽——
霍令儀心下自然是開懷的,連帶著因為要去柳家而生出的那股子煩悶情緒也少了許多…她也未說什麼,只是與人點了點頭,而後便親自打了布簾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