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令君雖然心中猶還覺得不滿足,不過他也未曾再說道什麼,只是乖巧應了“是”,而後便跟著霍令儀的步子往裡頭走去。只是在路過一處的時候,他看著尚還立在廊下的霍令章卻輕輕“咦”了一聲,口中是跟著一句:“二哥看起來好似很高興。”
霍令儀聞言倒也止了步子朝霍令章那處看去一眼,他仍舊站在先前那處方向。在那琉璃燈盞的照映下,他雖然半低著頭,可還是能從他那微微側露的臉上看見幾分與往日不同的歡愉。
她的眉心輕輕折了幾分,不過終歸也未曾說道什麼,只是與杜若說了一句:“你去喚二公子進去吧。”
等這話說完——
霍令儀便握著霍令君的手繼續往前走去,只是心中對霍令章今日的表現卻是免不得生出幾分奇怪。
她從來都看不透霍令章,這個人有時候看起來沉穩得讓人覺得可怕。她原本以為霍令章這次回來定然是為了林氏母女的事,可這段日子,她卻是從未聽他替林氏母女求情過,平日該如何還是如何,讓人全然想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麼、要做什麼。
可有時候他卻又彷彿只是一個不知世事的小孩…
就如今日,不過就是一個禮物,他也能開心成這幅樣子。
當真是個怪人。
…
雖說除夕夜有守歲的習俗,只是林老夫人年歲終究是大了,何況她身體尚未痊癒,眾人自然也不敢當真讓她守歲。因此尚還在亥時,林老夫人由許氏服侍著睡下,眾人便也回去了…霍令儀和霍令君扶著許氏回到錦瑟齋繼續守歲,霍令章便獨自一人回了陶然齋。
陶然齋中。
雲開正坐在圓墩上做著女紅,自打林氏去了西山,她也就自發到霍令章身邊服侍起他的衣食起居。
如今耳聽著外頭傳來的腳步聲,雲開便放下了手中的女紅,而後是打了簾子迎了出去…眼瞧著霍令章面上難得的高興,她先是一怔,而後是笑著替人解下了身上的鬥篷,跟著是又一句:“奴還是頭回見二公子這麼開心。”
霍令章聞言卻也只是笑了笑未曾說話。
他握著手中的錦盒,而後是打了簾子往裡間走去,只是在瞧見擺在案上的那隻荷包時,霍令章的步子卻是一頓,連帶著面上的笑意也跟著凝滯了幾分。
雲開走在霍令章的身後,自然未曾察覺到他面上的神色,只是見他停了步子便也隨著他的目光往那處看去。眼瞧著那隻荷包,她便柔聲解釋道:“奴瞧這只荷包的針線壞了便重新修補了下…”她這話說完是又替人倒了一盞熱茶,跟著是又一句:“這只荷包的樣式太過老舊,布料也過時了,不若奴再替您重新做一隻?”
她口中這般說著話,心中更是免不得誹語了一句:也不知這荷包是哪個丫頭做的?這也虧得是二公子好說話,若不然就這樣的手藝合該被趕出府去。
霍令章卻未曾說話,他只是合了雙目,卻是過了許久才淡淡說道:“以後沒我的吩咐,不要進這間屋子。”
雲開聞言卻是一怔,她紅唇一張一合剛要開口說話,眼瞧著那燭火下霍令章臉上顯露出來的漠然,心下卻是一凜。這麼多年,她還從未在二公子的面上瞧見過這樣的情緒,在她的記憶裡,二公子的性子一直都很是溫和。
今兒個二公子雖然不曾發火,可那面上顯露的漠然,還有話中那掩藏的暗慍卻還是讓雲開止不住一怔。
二公子這是怎麼了?原先還好好的。
不過雲開終歸也未說什麼,她把手中的茶盞重新擱於案上,而後是輕輕與人應了一聲“是”。等這話一落,她是又朝人屈膝打了個禮,跟著才往外退去…只是走到布簾那處的時候,雲開還是忍不住折身往身後看去一眼。
她看著霍令章緊緊握著那隻荷包,微微垂下的眼中好似閃過幾分掙紮和隱忍。
雲開眼看著這幅畫面,更是一怔,她一面打了簾子往外頭走路,心中卻是忍不住起了幾分猜忌…這只荷包究竟是誰做的?二公子竟如此上心。
…
等到雲開退下。
霍令章握著那隻荷包往裡間走去。
裡頭燭火只點了幾盞顯得有些昏暗,而他立在窗前,手中握著這只重新被修補好的荷包,半仰著頭看著天上的那彎月亮默聲不語。卻是過了許久,他才低頭看了眼那隻錦盒…錦盒早已被開啟,裡頭放著一塊玉佩。
玉佩通身翠綠,兩面外側皆刻著祥雲做紋飾,正面中間卻是一副秀麗江山。
霍令儀先前揣著這只錦盒走了一路,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歡喜意,可如今這樣垂眼看著,他的心下卻不知是何等感覺…他什麼都不曾說,指腹卻是緩緩拂過那塊玉佩上頭的紋路,帶著幾分珍重和小心翼翼,生怕多用了幾分力道便會損壞了它。
此時已快子時,屋裡屋外皆是一片寂靜。
而霍令章的臉上卻依舊掛著那抹掙紮和隱忍,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合了雙目,微微蜷起的指根有幾分顫抖,或許他真得什麼都留不住吧…就如這只荷包,不是他的東西,終歸是強留也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