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行事素來小心謹慎,他知道該怎麼做…”
等這話說完,周聖行是又輕咳幾聲。
近侍見此忙走上前替人輕輕順著背,而後是又朝人奉了一盞熱茶…周聖行卻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不用,他擱下手中的畫筆,而後是擰頭朝外頭的月色看去,月色清明,而他的口中是緩緩說道一句:“只是我沒想到,景行為了她竟能做到如斯地步——”
他說到這卻是又稍稍停了一瞬,跟著才又朝畫中的女子看去。
屋中燭火通明,外間月色清亮,而那畫中女子依舊是最好的模樣…周聖行的那雙鳳目之中顯露出幾分不可言道的悵然,他伸出指腹似是想去觸碰,可眼瞧著那尚未全幹的筆墨卻是又收了回來,口中是幽幽一句:“他終究比我要好。”
立在他身後的近侍聽得這話卻是又嘆息了一聲。
外間有冷風透過窗欞打了進來,周聖行以手作拳抵在唇上是又輕咳了幾聲,夜色幽深,而他是又一句:“這樣也好,他也該明白有些事不是一味避讓就可以解決的,箭已出弦,這路早就無法回頭了…”他這話說完是停了一瞬,跟著才又問道:“邊陲那處可有訊息?”
近侍聞言便輕聲回道:“常青山和那位還在探查,聽說已有些眉目了,只是還不敢確定…”
周聖行見此便也未再說什麼,只是讓近侍先行退下。
而他依著燭火依舊一錯不錯地看著畫中的女子,此時筆墨已幹,而他的指腹輕輕滑過畫中女子的眉眼,喉間跟著輕輕吐出幾字:“等解決了這些事,朕就去跟你認錯。”
“只是那個時候,你還會認得朕嗎?”
…
十月下旬,九如巷李家。此時夜色已深,如松齋中也點了不少燭火,程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眼瞧著站在底下的李安和還是深深嘆了口氣:“好好的,你怎麼就想出去遊歷了?”
李安和聞言便溫聲笑道:“孫兒只是覺得在這燕京城待得太久了…”他這話說完眼瞧著程老夫人沾著幾分愁雲的面容,一面是笑著奉過去一盞茶,一面是又笑跟著一句:“無論是父親還是二叔、三叔他們都曾出去遊歷過,我身為李家子弟,縱然不求有三叔這般成就,卻也不想在翰林院中碌碌無為一生。”
程老夫人聽得這話是又嘆了口氣,只是看著李安和這幅面容,終究也未再勸說什麼,她接過人遞來的茶握於手中,而後是與人說道:“你是家中長子,日後這定國公府總歸還得由你來撐,你既然已決定,我也就不再說道什麼了…”
她說到這也未再往下,只是飲用了一口茶,而後是置於茶案上,跟著是又握著李安和的手輕輕拍了一拍:“此事你還是得同你母親好好商量,她就你一個兒子,如今你父親又不在家中,她平素瞧著堅韌,可說到底也是一個女人。”
李安和自是明白她的意思,聞言便又笑著點了點頭,待又陪著程老夫人說道了幾句,他才與人告辭往外處走去。
外頭明月高懸,星河滿天,恰是一個好光景…
李安和負手立在如松齋前,院中的大紅燈籠隨風搖曳,遮不住的幽幽夜色,他微微仰頭任由晚風拂面,卻是過了有一瞬的功夫才又重新提了步子往前走去。
…
等到李家人知曉此事的時候,卻已是三日後了。
除了知曉舊情的幾個人,其餘人等自是一番震驚,霍令儀的面上也是一番未曾遮掩的驚怔,前世李安和可從未離開燕京。難不成?她想起當日杜若與她所說的話,心下思緒微轉卻也有幾分明白過來…
屋中李安清正扯著李安和的袖子,卻是紅著眼眶不肯讓人走。這遊歷可沒個時間定數,少則半載一年的,多則幾年,她就這麼一個哥哥,哪裡肯讓他就這樣走?
旁人雖然不曾說道什麼,可氣氛難免也算不得好。
李安和眼瞧著李安清這幅模樣,清風朗月的面上卻是又化開一道溫和的笑意,他的手撐在李安清的頭上,口中是跟著一句:“都是大姑娘了,怎麼還是這幅動不動就紅眼的模樣?”他這話說完便握著袖子擦拭了一回她的眼角,跟著是又一句:“何況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李安清心中也明白,可她心中就是捨不得…
屋中彌漫著這股子難言的氣氛,到後頭還是程老夫人發了話:“好了,修文既然已決定了,你們也不必再說道什麼了,他如今已長大了,知曉自己該做什麼…”她說到這是又看了眼李安和,跟著是又一句:“你打算何時走?”
李安和聞言便又朝程老夫人拱手一禮,而後是又一句:“孫兒打算明日就出發,正好往日教導我的梁先生壽辰將至,孫兒打算先去鎮江為他祝壽。”
程老夫人聞言握著佛珠的手一頓,不過她終歸也未說道什麼…
因著出了這樁事,今日這如松齋自然也不如往日那般熱鬧,等吃過早膳,程老夫人便讓他們各自回去了。
等走出如松齋…
霍令儀眼瞧著身側的李懷瑾,紅唇一張一合還是輕輕說道:“其實您不必——”她心中明白,李安和離開李家,自然是這個男人與他說道了什麼。
她想到這心下是又嘆了口氣。
霍令儀是有幾分責怪自己的,倘若不是因為她的緣故,李安和也不會離開李家,他們叔侄之間的情誼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李懷瑾眼看著她眉宇之間的憂愁,怎麼會不明白她在想什麼?他仍舊握著她的手,聞言是柔聲與人說道:“不要多想,此事與你無關…他是李家的長子,日後要擔負起整個李家,我們都會老,而李家的興衰榮辱也終將要移到他的肩上。”
他說到這是伸手輕輕撫平了她的眉心,跟著是又一句:“李家的子嗣可不能只經得起富貴春水,如今他還年輕,正好家中也有我們撐著,便讓他去外頭看看…”等這話說完,他是微微一頓,而後才又一句:“有時候看得多了,經歷得多了,也就不會再耿耿於懷眼前的事了。”
霍令儀聽得他這一字一句,卻是也未再多說什麼。
不過…
她想起先前李懷瑾說後話時,眉目之間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他也曾有耿耿於懷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