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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院一處禪房裡。
外頭天寒地凍,可裡頭卻溫暖如春,雖說當日周承棠被趕到了這庵中,可她終歸是大梁的公主,旁人又怎敢輕慢?何況未央宮的那位主子雖然明裡沒法護著她,可這私下裡卻還是貼補了不少,除去每個月送到庵裡的貼補銀子,平時更是常遣宮人給她帶來些衣裳首飾,生怕她在這處受委屈了。
這禪房外頭瞧著和別處沒什麼不同,可若是往裡一探便能發現裡頭的乾坤…
屋裡擺放的一件一樁皆不是凡物,除了那置在外間的觀世音菩薩,這處若說是清修之地,倒不如說是女子閨房。
這會周承棠便握著一杯茶盞側倚在軟榻上,她滿頭青絲梳成一個高髻,身上除了華服,珠翠首飾更是半點不少,耳聽著宮人的通稟,她的面色便一沉。她握著茶盞的手多用了幾分力道,連帶著聲音也是從那齒縫中咬出來的:“本宮不去找那個賤人麻煩,她竟然還敢一而再再而三找上門來?”
等這話一落——
周承棠便重重把手中的茶盞置在那案上,口中是跟著冷聲一句:“把她給本宮打出去!”如今她日日受制於此處還不是拜那個賤人所賜?她不去找那個賤人算賬,這個賤人卻三番五次找上門來,當真混賬!
宮人聞言剛要去外頭回話,倒是侍立在周承棠身側的連衣輕輕說道一句:“公主不如看看她究竟有何話要說?那戚氏也不是蠢人,許是城中發生了什麼事也不一定…”等這話一落,她眼看著周承棠思量的面容便又跟著一句:“要是她說得不合您心意,奴再讓人把她打發出去。”
周承棠聽得這話一時倒也未曾出聲,卻是又過了許久,她才點了點頭。
沒一會功夫…
侯在外頭的女尼便得了回話,她心中倒有幾分驚奇,卻是未曾想到今日裡頭那位貴人竟然肯見人了。不過這些貴人間的事也不是她一個女尼能說道的,因此她也只是朝宮人合十一禮,而後便轉身往外走去。
待走到戚氏跟前,她眼瞧著小尼手中握著的糕點,步子是又一頓。
戚氏眼瞧著她的動作便又柔聲笑著:“這是我從城中帶來的素糕,如今快過年節的,也權當熱鬧一番…另外的糕點我已遣人送進去了。”
女尼見此便也不好再多言,只朝人謝了一聲,而後才又說道:“貴人讓您進去。”
戚氏聞言,面上的神色也未有什麼變化,只又笑著朝人道了一聲謝,而後便由身側的丫鬟扶著她往裡走去…等她走後,小尼卻還望著她的身影,口中也跟著一句:“怪不得那位侯爺會喜歡這位,光說脾氣和秉性,就比裡頭那位好多了。”
小尼這話剛說完便瞧見身側的女尼朝她看來,她伸手掩了唇只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朝人看去,端得是一副討巧的模樣。
女尼看著她這般便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口中是道:“你呀,若是讓裡頭那位聽到,還不知該怎麼責打你了…”待這話說完,她卻也抬了眼朝戚氏遠去的身影看去,是又跟著一句:“這紅塵萬丈,人心…難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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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房內。
周承棠眼瞧著戚氏被人引了進來也依舊端坐在榻上不曾說話,只是容色卻又陰沉了許多,尤其是看著她的一雙眼睛更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一般。
戚氏自然也察覺到了周承棠看過來的眼神,她的面上依舊掛著柔和的笑容,儀態也沒有半點差錯,待走到人前,她是和往日那樣給人請了安…而後她便看著周承棠柔聲說道:“年關將近,妾身是來給公主請安的,另有一樁事想同公主說一說。”
周承棠耳聽著這話,面上也未有多餘的神色。
戚氏這個賤人當初敢這樣誆害於她,即便過去這麼久,她這心頭的氣也還未消,又哪裡來的心情聽她說話?她剛想尋個由頭好生責罰人一頓,只是還不等她開口便聽得戚氏與她說道:“李首輔死了。”
周承棠那還未出口的話梗在喉間,原先面上的陰沉也化作怔楞,李懷謹死了?這怎麼可能呢?那個男人素來本事高強,就連哥哥也拿他無可奈何…又怎麼可能死了?她抬了眼朝戚氏看去,口中是跟著一句:“你說得可屬實?”
戚氏聽得這話便柔聲同人說道:“李首輔在淮安的時候遇見一群流匪墜入懸崖,尋了大半個月也未曾尋到他的蹤跡,前幾日陛下已賜了衣冠冢又在大覺寺中替人開設了佛堂,如今已發喪了…”
她語調和緩,可那話中意思卻很分明,這便是已確定李懷瑾是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