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令章聽得這一句也未曾說話,只是從一側的食盒中又重新取出一隻杯盞,待傾手倒下兩盞酒,他才握著其中一杯開了口:“當年她還在的時候,最貪這一杯青梅酒,只是後來出了那些事後,她便也不再喝了。”
李懷瑾取過另一盞酒也未曾說話。
兩人便這般坐在墓地前,喝著酒,誰也不曾說話。
等到天色昏沉之際——
李懷瑾才放下手中的酒盞起了身,臨走之前,他低垂著眉眼看著霍令章說道:“再過幾日,霍大將軍就要去邊陲了,如今這世上,他也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霍令章耳聽著這一句也不曾接話,只是喝酒的動作卻還是有些凝滯。
李懷瑾未見人回聲也就未再開口,他只是又看了一眼墓碑,而後便轉身往山下走去。
等人走後——
霍令章才飲下了最後一盞杯中酒,而後他從那依稀的光線中朝墓碑上的字看去,卻是過了許久,他才輕聲說道:“未語,我們也走吧。”
…
幾日後。
燕京城中,卻有一支軍隊往城門口走去,最前頭那個穿著黑甲手持銀槍的便是霍安北,只是不同往日出徵時的意氣風發,這一回他看起來蒼老了許多,就連眉眼之間也縈繞著幾分滄桑和疲憊。
站在長街上圍觀的百姓眼瞧著人越走越遠,才輕聲說道:“這霍家近些年也可真夠命運多舛的,如今這一門上下除了這位信王,竟然連個正經主人都沒了…”他說到這是又輕輕嘆了口氣,而後是又跟著一句:“我看信王就是傷心過度,這才寧可去邊陲也不肯留在這燕京城中。”
他這話一落——
便有人輕聲說道:“我記得信王不是還有個兒子嗎?當日天子登基之後,看在信王從龍有功的面子上可是寬恕了他的罪孽。”
那原先說話的人一聽便忙說道:“別說他了,我可聽說先世子和先王妃的死和他那位好母親可脫不了幹系,他們母子兩人做了那麼多錯事,這位信王沒把他逐出家門就不錯了,又怎麼可能還會認他?”
幾人說話間,那支軍隊走得便又遠了許多。
而一條巷子口卻仍舊停留著一輛馬車,此時車簾大掀,其中一個身穿黑袍的男人便端坐在裡頭,他眉目微合耳聽著外頭的這些話語也不曾說道什麼。倒是他身側的未語面帶慍怒,連帶著容色也有些微沉:“主子,可要屬下——”
霍令章仍舊不曾睜眼,聞言也只是淡淡說道一句:“不必…”
等這話一落,他才睜開眼看著那支軍隊離去的方向,口中是又跟著淡淡一句笑語:“何況他們所言也非虛。”
他這話說完眼瞧著他們越行越遠,直到快走出城門口,霍令章才放下手中的布簾,口中是跟著一句:“走吧,去清平寺。”
未語聽得這話,面上的神色卻是又一頓,他看著重新閉目靜默的男人,還是忍不住勸說起來:“主子,您…”
霍令章耳聽著這一句,也不等人說完便接過了話:“我意已決。”
他這話說得很是平常,可那話中的意思卻尤為堅定。
未語張了張口,終歸也未再勸說什麼,只是朝外頭的車夫說道一聲,馬車便朝清平寺的方向去了。
…
清平寺,正殿佛堂前。
霍令章雙手合十跪在蒲團之上,周邊是一眾僧人,而他身後站著一個身穿紅色袈裟的老僧,正是清平寺的住持,名號法無。此時法無亦雙手合十,一雙無波無瀾得慈悲目微微低垂看著坐在蒲團上的霍令章,口中是平淡一句:“施主當真想清楚了?貧僧這三刀下去,你便再無回頭路了。”
霍令章聞言也只是淡淡回道:“大師動手吧…”他說這話的時候定定看著眼前這座大佛像,目光平靜,面容淡漠。
法無聞言卻是又嘆了口氣,口中是跟著勸說道:“施主塵緣未斷,六根不淨,縱然入我佛門只怕日後心中也難以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