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夫人一面說著話,一面是笑跟著一句:“原本怕他冷心冷情的,晏晏嫁過來,兩人指不定要多多磨合幾番…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
平兒聞言便也跟著笑了一回,而後才又問道:“您不生氣?”
“他們底下的高興,我又有什麼好生氣的?何況也不過幾兩銀子的事,只要他們夫妻和睦,我也能夠寬心了——”程老夫人說到這,卻是又停了一瞬,跟著才又一句:“老爺在天有靈,眼瞧著景行這樣,也能放心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調摻著幾分嘆息,就連眉宇之間也添了幾分悵然。
…
日暮四斜。
李懷瑾握著霍令儀的手往相隱齋走去,眼看著她面上遮掩不住的高興,便笑道:“這麼高興?”
“這還是我頭回贏,自然是開心的,不過——”霍令儀說到這是一頓,她擰頭朝李懷瑾看去,口中是跟著躊躇一句:“母親會不會不高興?”先前李懷瑾那副模樣,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她雖然贏得開心,可如今想起來也難免覺得有幾分不好意思。
李懷瑾聞言卻只是笑了笑,他仍舊低垂著一雙眉眼看著人,口中也依舊是溫和的語調:“別擔心,母親若是不高興,早先就該把我趕回來了…”他說到這,手拂過她額前的青絲,是又一句:“你若當真覺得不好意思,等下回去外頭給母親帶些糕點便是,她最喜歡寶福樓的芙蓉酥。”
霍令儀聞言,心下先前縈繞的擔憂倒也松落了下來。
她笑著與人點了點頭,心中卻還是惦著,除了母親那兒,安清和平兒那處也得送些…
…
等到八月下旬,下過幾場秋雨,這天倒是驟然就涼了下來。
霍令儀坐在軟塌上,她手中握著一件披風此時正半低著頭繡著東西,一旁的木頭窗欞開了幾扇,外頭的秋雨稀稀疏疏得倒也不顯得吵鬧。等到簾子被人打起,她也未曾抬頭,只依舊低著頭繡著那片竹葉。
杜若眼瞧著她這般便先替人重新續了一盞茶,跟著才又低聲說道:“衛雲送了封口信來,說是柳世子近些日子去清雅居倒是常點起孚如,不過也只是讓人陪著說話聊天,別得卻是什麼也不曾做。”她如今已知曉郡主為何要把孚如安置在那處了,原是為了那位柳世子,至於原因,她倒是也能猜出幾分。
上回在宣王府洗三禮上,那位做得事,她也有所耳聞…
若那位好生生得當著她的柳夫人,郡主自然也不會理會她,可那人卻拿郡主身邊的人開刀,以郡主的脾氣又怎麼會再容忍?不過她還是擔心,雖然她不喜歡柳予安,可此人在外頭的名聲素來很好,孚如當真有這個本事能吸引住那位柳世子?
霍令儀聞言,握著繡花針的手一頓,她也未說什麼,只是把放在案上的一隻錦囊遞給了杜若,口中是一句:“你把這個送給她。”
杜若接過來錦囊卻有些微怔,連帶著聲調也有幾分疑惑:“這是?”
霍令儀依舊不曾言語,只是她終歸還是抬了頭。外頭的秋雨仍舊未曾停歇,而她握著手中的披風擰頭朝窗外看去,那錦囊裡所寫著得都是些柳予安的喜好之物,原本以為經了這些歲月,這些東西她早就忘了,卻是未曾想到這一件一樁仍記得如此清晰。
霍令儀想到這便合了眼,卻是想起早年兩人相處時的情景,舊日裡那些歡聲笑語好似還在耳邊縈繞,她握著披風的手一頓,唇邊也跟著化開一道虛無的譏嘲。
等她重新睜開了眼,面上卻也依舊是素日那副清平模樣。霍令儀收回了落在窗外的眼,而後是仍舊握著繡花針繡起了竹葉,口中也不過淡淡一句:“送過去吧。”
杜若見此也就未說什麼,她輕輕應了一聲“是”,而後是又朝人屈膝一禮才往外退去。
…
茶館。
杜若頭戴青色帷帽走進一間茶館,那茶館位處偏僻,平素也鮮少有人過來。
等她打了簾子走了進去,原先坐在椅子上的一個素衣女子忙起身迎了過來,她是朝杜若打了一禮,口中是道:“您來了。”等這話說完,她才又跟著一句:“您今日讓妾身出來,可是有什麼指示?”
杜若聞言也未說話,只是把手中的錦囊遞給了她,淡淡說道:“這是那人喜好之物。”
孚如聞言卻是一怔,不過也就這須臾功夫,她便忙接了過來,錦囊輕若無物,她也未曾開啟只是又朝人打了一禮,跟著是又柔聲一句:“謝您。”
杜若見她接下自然也未再多言,轉身往外走去,只是還未等出門便聽到身後傳來孚如的聲音:“貴人這樣幫我,對貴人又有什麼好處呢?”這幾個月來,孚如見她向來只稱呼“您”,而此時她所說得卻是貴人。
杜若的步子一頓,連帶著握著布簾的指根也握緊了幾分,她依舊未曾轉身,聞言也只是淡淡一句:“錦繡前程已擺在你的面前,就看你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了。”
她這話說完,也不再理會身後人,只打了簾子往外走去。等杜若回到李家的時候,卻已是日暮四斜的時候了,霍令儀眼瞧著她回來也只是尋常說了一句:“回來了。”
“是…”
杜若把手中的糕點置於案上,等請過一道安,才又說道:“那人好似已察覺出什麼,奴怕…”
霍令儀的面上未有多餘的神色,聞言也不過是淡淡一句:“不必擔心,她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倘若那人不聰明,前世也不會跟隨在柳予安的身側,她也不會費盡功夫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