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安平公主素來受帝後寵愛,當初出嫁的場面,即便過去已有兩年多的光景,卻還是一直記在眾人的心頭。何況她又是個驕矜的性子,若不是因為當年那個緣故想來也不會下嫁到文遠侯府,如今自己的丈夫卻揹著自己在外頭有了女人,而那個女人竟然還有了身孕…這豈不是狠狠在打她,打天家的臉?
因此這樁事剛剛鬧出來,那些人卻是想也未想,只當這回柳予安是要遭殃了…這兩年,柳予安在朝中晉升得太快,早已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倘若能借此機會讓帝後懲罰一二,他們自然也樂得觀看。
…
文遠侯府。
周承棠一身華服端坐在椅子上,眼瞧著坐在身側的柳予安,她撐在扶手上的手是又多用了幾分力道,就連精緻的面上也忍不住閃過幾分暗色…而這暗色之餘,卻是又沾著幾分憤恨和委屈。
嫁給柳予安的這兩年——
周承棠自問也算得上是一個好妻子,她雖然自持身份也未怎麼孝敬公婆,可對柳予安的情誼,卻是半點也不曾少過。
她怕柳予安面上過不去,所以便棄置公主府不用,反而和這一眾人住在這個又擁又擠的文遠侯府…為了讓他高興,她不僅收斂脾氣和驕傲,還替他洗手作羹湯,平素說話行事也都是一副溫柔小意的樣子。
可柳予安呢?
他又給她什麼?起初柳予安還未曾起勢的時候,待她的確算得上不錯,那段時間他們時常泛舟湖上,偶爾也會一道撫琴作畫,就連一直跟著她的宮人們也常常說道他們是“神仙眷侶”。
那個時候,她是真得開心,自己心心念唸的夫君終於滿心滿眼都是她了。
可這兩年…
柳予安漸漸謀得了哥哥的信任,在朝中的地位也越來越穩固,對她雖然算不上冷淡,卻也不像往常那般知冷知熱了…每每聽她嗔怪,柳予安也只是說道“朝中事多”。
她心中有過氣也有過怨,卻從來不曾在人面前顯露出來,平素最多也只是進宮同母後抱怨幾句罷了…男人多重事業,這個她明白。
所以她雖然不高興,卻也從來不曾攔著他。
可她沒有想到,柳予安竟然會給她這麼大一個驚喜。
周承棠想起柳予安與她說道此事的時候,她是如何的震驚…她的確是震驚了,甚至足足有很長一段時間未曾回過神來,她沒有想到柳予安竟然會揹著她在外頭有女人,甚至那個女人還懷有身孕。
連她都沒有柳予安的孩子…
那個女人竟然有了柳予安的孩子,這讓她如何不氣!
周承棠想找暗衛去把那個女人解決掉,卻想起暗衛早就被母後召了回去,她想到這心下又扯開了幾道怨氣,連帶著面上也閃過幾分猙獰之色…她就這樣一瞬不瞬地看著柳予安,口中是跟著一句:“柳予安,你對得起我嗎?”
柳予安的手中依舊握著一杯茶盞,聞言倒是擰頭朝周承棠那處看去一眼。
近來時常下雨,此時外頭也是一副昏沉模樣,他依著窗外打進來的幾道光亮看著周承棠面上的那副猙獰之色,還是忍不住皺了眉…不過他也未說什麼,只是重新回過頭握著茶盞飲用了一口茶,等到那股子茶香在喉間四溢開來,他才淡淡說了一句:“人我已派去接了,你若不喜日後少見便是。”
他這話說得甚是平淡,就連面上也沒有多餘的情緒…
可聽在周承棠的耳中憑得卻是又讓她多添了幾分怒氣,這個男人今日來與她說道此事,原來並不是來與她打商量,他不過是來通知她,告訴她這文遠侯府要進新人了。他竟然絲毫不顧她的臉面,不顧她知曉此事後會不會傷心、會不會生氣!
她想到昨日從東宮回來,還想著日後要待柳予安更好,就連他的那雙父母,她往日最是看不起,可為了柳予安,她日後也願意對他們好些。
她是想拿餘生來同這個男人好好過的,可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周承棠只覺得那顆心有如被鋒利的刀狠狠切過,她強撐著身子端坐在椅子上,面容寒峭,口中是冷聲一句:“我不準!柳予安,我說我不準!”
她說這話的時候,精緻的面容越發猙獰起來,在那外頭陰沉天色的照映下,越發顯得有幾分晦暗不明:“我告訴你,我絕不會同意這個女人進柳家的大門…她要是敢進柳家,你就小心你頭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而後才又跟著嗤聲一句:“是不是這麼多年我對你太過溫柔,反倒讓你忘記了我是什麼人?”
周承棠這話說完,眼瞧著柳予安面上的神色,只當他是遲疑了…她面上重新綻開幾許笑意,連帶著先前一直僵硬著的脊背也跟著松緩了許多,就連聲音也放柔了許多:“你把那個女人私下解決了,我就只當這個事從未發生過…日後你我仍舊和以前那樣。”
到底是自己喜歡了多年的人,周承棠也不願拿身份去壓她,因此這話一落,她倒是又軟了幾分語調:“信芳,你該知道我是愛你的,你想要孩子,我們日後也會有的。”
她一面說著話,一面是朝人伸出手,只是還不等她把手放在柳予安的手背上,便見到柳予安把手中的茶盞擱落在茶案上站起了身。
柳予安一身白衣被風吹得輕輕拂動,他什麼都不曾說,只是低垂著一雙眉眼看著周承棠…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淡淡說道:“公主請便吧。”
等這話一落——
柳予安也不再看人,只朝人點了點頭,而後便邁步朝外處走去。
周承棠的手仍懸於半空之中,她怔怔看著柳予安離去的身影,眼瞧著那人越走越遠,她似是還有些未曾反應過來…他,竟然就這樣走了?
他…難道真得不怕她去告訴父皇和母後?
柳予安的步子走得並不算快,外頭烏雲滿天,而他的面上卻依舊是素日的模樣…一眾宮人眼瞧著他出來自是紛紛一禮,只是還不等她們說話,裡頭便傳來一陣紛吵聲音,卻是茶盞被砸在地上發出的碎裂聲響。
宮人聽到這個聲響自是互相對望了一眼,她們看著柳予安越走越遠,又聽得裡頭的轟亂聲音越發響亮,便也不敢耽擱忙打了簾子往裡頭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