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掛在屋簷角上,暖光融融,但要融化整個皇宮道路上的積雪,還需要點兒時日。
遇到殿下步輦,道兩側的宦官放下掃帚,紛紛跪下迎接。末尾有個十五六歲的小宦官,一身灰藍色衣服,腦袋低垂著,手裡捧著一個蝶戲花叢青瓷瓶,六枝金佛手朝天招展,粉裡透橘,顏色嬌豔。
宦官捧著花瓶的這雙手白淨修長,像是接在女兒家腕間。
翠羽兒注意到錦玄的神色,跟抬轎子的宦官使了個眼色,於是步輦速度放緩,翠羽兒湊到錦玄耳邊,微笑道:“金佛手的花期一般在四五月,今年剛露暖,這就開了,看來禦花園景色頗好呀。現在時辰還早,殿下想去看看嗎?”
綺香勸道:“閣老還在文華殿等著殿下,路上積雪阻道,已耽誤了不少功夫,可別令閣老久等了。”
翠羽兒不以為然,“繞了個彎兒去文華殿,中途經過禦花園,風景絕美,愉目悅心,說不定路程還快呢。”
綺香納悶,“明明是你想賞風景,可勁兒攛掇殿下做什麼?”
翠羽兒暗暗扯了下她的袖子,眼神極快掃了下捧花的小宦官,綺香起先茫然,抬眸一看,殿下壓根兒沒聽她倆講話,明亮的眸光凝著這個俊俏的宦官。
步輦經過時,文青手幾乎僵冷,察覺一道目光在頭頂晃動,鼻尖縈繞著淡淡的佛手香氣,鬼使神差地抬起頭。
“停下。”
錦玄坐在步輦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但這樣兒距離有些遠,她略俯身,紅色圓領袍子裹著瘦削的身軀,白色護領稍松,露出一截雪白肌膚,而她眉眼如玉一般,眸光輕輕的轉,泛著瑩潤的光澤。
真正見了面才知,這位殿下跟傳聞一點兒不像。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喚做文青。”
“你的花在哪兒摘的?”
“禦花園東南角上,昨夜還頗蕭條,一場小雨過後,春意盎然,金佛手長勢喜人,奴婢便受了陸公公的差遣,摘下六枝放到文書房,沾點兒熱騰的春氣。”
錦玄指尖撚著腰帶上的流蘇,隨口道:“沒有貴人的允許,怎麼好隨意亂動禦花園的東西?”
文青立即伏頭,“奴婢知錯,還請殿下責罰。”
錦玄擺擺手笑,“罰倒不至於,不過既然禦花園開了這麼美的花兒,花期易逝,要等就要來年了,你來領路,帶我去找找金佛手。”
文青心中一喜,料想魯二爺說得沒錯,忍著膝蓋處的僵硬痠麻,麻溜兒起身了。
禦花園遍地開花,春風拂面,與園外相比猶如兩重天地,這裡才是世間的仙境。
錦玄以步代行,文青在前領路。前方一片梅林,白雪壓頂,紅梅點點,隱約映著一團團灰藍色,伴隨著喧鬧的人聲,尖聲尖氣,有點兒粗俗,一聽就知道是群太監窩在角落裡幹壞事兒,錦玄也沒想到有人捷足先登,蹙了蹙眉頭。
綺香問,“可要叫人遣走他們?”
錦玄正要點頭,翠羽兒輕輕咦了聲,“怎麼還有叫聲?”
話音落地,一聲粗喘沉重的叫聲響了起來,極為痛苦。
瞬間,枝椏間撲騰開一群停歇的鳥雀,幾只烏鴉嘎嘎飛走了。
皇宮中只許見喜氣,沾不得一點晦氣,綺香扭頭叫人去捉死這些烏鴉。錦玄叫住她,“現在不要鬧出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