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香鄰也曾想過這條路,不過並不可行,即使你能夠接近水體邊緣,也仍置身於地殼地層,未必找得到生路,而且那縱深處沒有氧氣可以維持呼吸,走不出多遠便會窒息而死。
司馬灰看木筏猶如渡海一般,隨著洪波翻滾中起起伏伏,前方水勢更壯,就對其餘幾人說:有言道“人定勝天”,許多人認為這話是指人能戰勝大自然,我覺得這麼理解就太籠統了,其實這個詞應該是“人定而勝天”,天是指命運和困境,人只有先定了,穩定了,團結了,下定決心了,然後才有機會克服困境。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扭轉命運擺脫困境,可如果不這麼做,那就連半分機會也不存在了。咱們這支地下探險隊,現在困在筏子上確實無法可想,但絕對不應該放棄希望坐以待斃,眼下要做的是盡可能生存下去,多活一天,便多一分指望。如果命運真的是個詛咒,我們唯有懷著謙卑,在黑暗中默默前行,或許才是對自身悲劇命運唯一的救贖方式。
眾人皆有同感,畢竟早在神農架木為巢之際,就有古人從地底將“遺骸”帶了出來,可見這個北緯30度線下的黑洞裡,並非只有茫茫無邊的洪流,只是很多秘密都被吞沒了,探險隊現在需要的是一個近乎奇跡般的機會,這個機會出現的可能性非常渺茫,又僅屬於最終活著的人,所以求生存就成了首要目標。此時心裡有了指望,悲觀絕望的情緒略有緩解,振作精神清點剩餘電石的數量,木筏在地底航行,主要憑借“電石燈”照明,如果沒有了光源,生命之火也將隨之熄滅,因此電石和火把都顯得十分寶貴。
這時高處有幾道閃電掠過,似乎是磁霧中出現了雷暴,氣壓低得令人感到呼吸困難,波湧也變得更加劇烈,木筏搖搖晃晃的起伏不定,眾人擔心狂風巨浪會將木筏擊碎,稍作整頓之後,又忙著用繩索加固筏子。
“二學生”雖被起伏顛簸的木筏折騰得不停嘔吐,瘦得幾乎脫相了,可他終於發現了“北緯30度”的怪圈之謎,還是顯得分外亢奮,大聲高呼著戰天鬥海的口號,幫忙拿防水罩保護怕潮的物品。
羅大舌頭卻認為“二學生”狀況不容樂觀,感嘆道:“跟什麼人學什麼藝,跟著黃鼠狼子學偷雞,你跟司馬灰混,除了盲目樂觀主義精神,哪裡學得了好?我看你真是快不行了,我這還特地存了聽牛肉罐頭,本打算留到關鍵時刻再用,現在發給你算了。”說著就伸手往揹包裡去翻。
“二學生”見羅大舌頭翻開的揹包裡裝著一副“獵鷹8x40高密封軍用望遠鏡”,不由得眼饞起來,借在手中擺弄了幾下,趁著遠處忽明忽暗的閃電放到眼前眺望,他突然在鏡筒中觀察到,那茫茫冥海上似乎浮著個黑點,有些吃驚地說:“前邊好像有大魚!”
司馬灰接過望遠鏡仔細看了一陣,臉上神情隨即變得凝重起來:“那是一艘潛艇。”
第六話 z615
司馬灰此前在“羅布泊望遠鏡”裡,得知有一艘下落不明的“z615蘇軍潛艇”,隸屬於蘇聯武裝力量第40獨立潛航支隊,這艘潛艇搭載著潛地火箭,出海迷航之後變成了一個神出鬼沒的幽靈,遇難地點也在“北緯30度線”經過的海域,外界偶爾會接收到它發出的短波通訊,但位置很難確定,這艘“常規柴油動力潛水艇”似乎在不斷移動,遠遠超出了11000海裡的續航裡程。
考古隊在極淵沙海中,也曾搜尋到該潛艇所發射的短波訊號,當時司馬灰從無線連的通訊班長劉江河口中,獲悉了這艘蘇軍潛艇的詳細情報,此刻距離雖然很遠,但是透過望遠鏡觀察,浮在海面上的黑點體型狹長,與“z615”的特徵十分接近,尤其是上面聳立的升降式環形通訊天線格外顯眼,因此不難辨認。
司馬灰略感意外,隨即把望遠鏡交給其餘幾人進行觀察,看明情況後低聲商議,推測蘇聯潛艇並未駛入地心深淵,而是遇到了海嘯或海蝕,結果被卷進了北緯30度下的“怪圈”,與眾人所乘的木筏相同,都是在地底水體中迴圈航行,由1953年至今,已有二十幾年不見天日。不過這個銜尾蛇般的“怪圈”,正好位於地殼底部的磁層裡,短波完全可以透過磁霧向外傳導,這就能解釋考古隊在羅布泊收到的古怪訊號了。
但這地底黑洞中狂瀾洶湧,淵深莫測,直如汪洋大海一般,眾人乘著木筏隨波逐流,能夠遇到這艘潛艇的機率十分渺茫,它此時突然出現在前方,倒像是自己找上門來的,不免讓人覺得事有蹊蹺。
高思揚眼裡不揉沙子,責怪司馬灰說:“你保密工作做得不錯,事先怎麼不告訴我們地底下有艘失蹤的蘇聯潛艇?”
司馬灰最怕高思揚較真,推脫道:“我哪想得到它會在這裡冒出來,真他孃的撞見鬼了。”
羅大舌頭主張摸過去探個究竟:“那蘇聯潛艇裡也許還有罐頭、武器、電池一類的物資,咱好不容易撈著這根救命稻草,絕不能輕易錯過。”
司馬灰說:“蘇軍z615潛水艇掉在黑洞裡二十年了,也不知為什麼未被水體吞沒,我看它是名副其實的鬼潛艇,裡面的人肯定都死光了,未必能找到食物和電池,不過地底怪圈中可能還有很多難以想象的秘密,咱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線索。”
勝香鄰提醒司馬灰說:“地底水體茫茫無際,木筏在這冥海中航行了許多晝夜,現在只推測是處在北緯30度線的某一點,卻沒有經度可以定位,而潛艇裡應該配備著磁經陀螺,如果能夠確認引數,咱們至少可以知道木筏的具體位置,冒些風險也是值得的。這艘潛艇裡雖然不太可能還有幸存者了,但它持續發射的短波通訊很不尋常,接近之時不可不防。”
司馬灰當然沒忘,那段載有摩爾斯訊號的短波,應該是艇員遇難前發出的,透過低功率無線電向外持續發射了二十年,試圖告知搜救部隊不要接近,看來當時發生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但你不到艙內親眼看個究竟,便永遠不會知道原由,於是他告訴眾人要加倍謹慎,這可不是演習,隨即倒轉步槍劃水,竭力朝著發現潛艇的方向駛去。
木筏行出裡許,突然有大股氣流呼嘯掠過,一時間風如潮湧,惹得洪波聳立如山,筏子時而被拋上高峰,時而又墜落深谷,生死僅有一線之分,每時每刻都可能被亂流吞沒,大雨滂沱,澆得眾人衣衫濕盡,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
高思揚用雨披護住電石燈,才不至令光源熄滅,待到波湧稍微平緩,便提起來照明清點人數,其餘幾人看著地底下黑得伸手看不見五指了,也都開啟礦燈辨別方位。
司馬灰發現“二學生”在木筏上顛簸的膽汁都快吐盡了,身體抖得如同篩糠,牙關咯咯作響,就說:“那羅大舌頭熟識水性,人送綽號海底撈月,常跳入萬丈深淵,到那三級巨浪中看魚龍變化,有他在此你大可不必擔心落水。”
羅大舌頭在後叫道:“可別指望我,咱也不是水陸兩棲的,頂多是會兩下狗刨兒的旱鴨子,比你們強不到哪去。”
“二學生”擺了擺手錶示並非懼怕掉到水裡,只是忽然記起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當年舟山群島的漁民駕樂為船出海作業,時常看到海面上浮著一個圓形的“鐵蓋子”,底盤有木漂,黑沉沉的毫無光澤,當中都是空的,浮在海裡很多年了,以前總有人想把它撈起來,卻怎麼也拖拽不動,讓水性精熟的人摸下去,發現鐵蓋子底下是根很粗的膠皮管子,但深得探不到底,也不知底下連著什麼東西,人們對它猜測紛紛,據那些年長的漁民說,這個東西在解放前就有了,可能是海匪沉下的寶貨,上頭拴個浮標是為了確定位置,免得回來打撈的時候找不到。後來此事被地方有關部門得知,找人過來一看可不得了,推測那“鐵蓋子”完全是軍工級的製造標準,裡面還藏有通訊線纜,不可能是海匪留下的,這件事立刻引起了重視,特地請上海打撈局派船過來,又動員了好幾艘漁船,卻根本拖不動水下的龐然大物。經海軍偵察那是艘太平洋戰爭後期的日本潛艇,可能它撞在了海底珊瑚礁群裡,又因機械故障無法上浮,只好放出通訊浮標,這鐵蓋下有條管子通到潛艇裡,可以向外界發出訊號,還能輸送氧氣,可該著這艘潛艇倒黴,通訊浮標也阻塞了,又無法及時排除柴油發動機的故障,致使艇內氧氣消耗迅速,內部氣壓失衡,各個艙口蓋受負壓力影響,已不可能再從內側開啟了,結果裡面的六十多名日軍盡數葬身海底,都是給活活憋死的,限於技術條件,至今無法對其進行打撈。
“二學生”曾聽他在打撈局的朋友繪聲繪色地描述了整個過程,當然裡面不乏有誇大渲染之處,比如潛艇殘骸裡面的情況和遇難經過,就完全屬於小道訊息了,但還是給“二學生”心裡留下了一層陰影,總覺得潛艇這種東西非常不祥,那個大鐵殼子簡直就像口棺材,哪怕只是一個細小環節上的失誤,也會釀成重大事故,而且會死的很慘,艇員死亡前難以承受的恐懼和絕望,或許會永遠地存留在潛艇艙室中,外人進去了不出事那才怪呢。如今在“北緯30度”的地底怪圈裡,發現一艘失蹤了二十多年的“鬼潛艇”,此刻它裡面會是個什麼情況?又曾經發生了哪些可怕的事?思之真是令人不寒而慄。
司馬灰不以為然:“你這文化程度,擱在以前差不多能算個秀才了,秀才以上皆為功名,上公堂不跪,犯過失不罰,得革去功名方可責打,有功名的人連神鬼都懼讓三分,你用不著自己嚇唬自己。”
羅大舌頭對司馬灰說:“什麼不寒而慄,我看他這就是凍的,灌碗姜湯我看他還慄不慄。”
高思揚在“二學生”額上試了試體溫,觸手滾燙,此刻暴雨如注,但這木筏子沒遮沒攔,前後左右頭上腳下全都是水,就對司馬灰說:“暫且到潛艇艙內躲避一時也好,或許還能找到一些藥品。”
這時木筏被洪波推動向前,藉著雲霧中滾動的閃電,已距離z615潛艇巨大漆黑的軀體越來越近,逼仄壓迫的感覺也越來越重,同時也發現艦體殘破不堪,鏽跡斑駁的外殼上條條裂痕清晰可見。
司馬灰暗覺奇怪,看艦體有些地方都漏水了,也許剛掉到地底的時候還算完好,但被海水侵蝕多年,已是損毀甚重,為什麼還浮在水面沒有下沉?但司馬灰並不太懂潛艇結構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