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沈瀾點起一支鵝梨帳中香,正要置入象牙雕梅雀香筒中,閑坐案前讀書的裴慎忽起身,遞來一隻剔紅梅花盒:“且開啟看看。”
沈瀾微怔,只開了盒蓋,見數朵絨花團團簇簇排列其中,鮮妍明媚,奼紫嫣紅,光是沈瀾認得的,就有七八種,昌州海棠、紅白葉、玉丹、碧桃、綠萼……林林總總,足有二十幾朵。
“爺,可是要我收起來?”沈瀾會意,接過剔紅盒,便要放去大漆鑲嵌雕方角櫃中。
裴慎一時愕然,只沒好氣的笑罵道:“我好心好意賞你幾朵絨花戴戴,你存起來做甚?”
沈瀾捧著剔紅盒,驚訝道:“這是給我的?”
絨花價貴,這二十幾朵絨花樣式時新,手藝精巧,且料子也好,俱是蠶絲製成,外頭買少說也要幾十兩。
“爺,無功不受祿。”沈瀾猶豫片刻,到底拒絕了,“我上回說要買絨花,不過是為四太太一事稍作遮掩罷了,非是真的要買絨花。”
裴慎笑道:“既給了你,便是你的了。”語罷,又意味深長道,“你當知道我祖籍南京,南京有個習俗,只說女子出嫁時要戴絨花,寓意榮華。你將來嫁人,自可頭戴絨花出嫁。”
此話何意?沈瀾心中微顫,正疑心裴慎是否要將她配人,聞言便勉強笑道:“爺怎麼說這個?莫不是要將奴婢嫁出去?”
裴慎笑:“十八歲了還不成婚,難不成想熬到桃李之年?”
沈瀾小心試探:“十八還是二十都好,只是得等我銷去奴籍出了府,置辦一份家業,再尋婚配。”
裴慎嗤笑:“你一介女子,柔弱嬌怯,無枝可依,還想置辦什麼家業?”
沈瀾非但沒覺得受屈辱,反而異常歡喜。裴慎沒反駁銷去奴籍出府一事!
她心中雀躍,正要張口,裴慎又道:“至於出府,你出去做甚?”
沈瀾臉一白,方才的喜悅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立在原地,只覺周身寒氣砭骨,似有朔風如刀,叫她遍體生涼,心中悽惶。
裴慎竟要她當一輩子奴才。
“臉怎麼這麼白?”裴慎蹙眉道,“傷還未好?”
沈瀾心道當一輩子奴才,還不如當一輩子逃奴呢,便強忍著悽鬱與憤懣,試探道:“爺,我若不出府,莫不是要配個小廝?”
聽她這問,裴慎心中不愉,哪裡有女兒家半分都不害臊,竟親口問自己婚事的。到底是瘦馬出身,又被那鴇母教養長大,淨是些浮浪之氣。
轉念又想起裴延那些“檀郎”、“燕好”之語,明知她當時必是被裴延絆住,虛與委蛇罷了,可心中到底煩悶,便不耐煩道:“吩咐你什麼去做便是,哪來的那麼多問題。”
又吩咐道:“明日你隨我出府,去靈霞寺禮佛。輕車簡行,東西不必多,去去就回。”語罷,拂袖離去。
沈瀾盯著手中剔紅盒,越發煩悶,站了許久,長舒出一口鬱氣。
無論裴慎是麗嘉要將她配給小廝,還是送給裴延,又或者是贈予其餘上峰同僚下屬,只有一條是必要做的。
早日脫離國公府。
作者有話說:
文中提到的花卉、香筒出自《長物志》
絨花始於唐,在明、清高速發展,目前是非遺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