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67章

潭英無奈苦笑,這便是錦衣衛、東廠的悲哀了,他們依託帝王信任,權勢煊赫。奈何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皇帝登基,必要將錦衣衛指揮使換成自己親信。新上位的指揮使也要把底下的鎮撫使換成親信。一層層換下去,潭英自己也要被換了去。

“大人,難不成真沒法子了嗎?”便是為了自己的前途,潭英也要問這一句。

幽幽夜色裡,裴慎不言不語,良久,方道了一句:“且待來日。”

……來日。

潭英心中焦躁至極,哪裡待的了來日,便將聲音壓得低低的,喑啞如夜梟。

“大人,你於北邊整飭邊軍,留下了三萬精兵,俱是親信舊部。又來東南練兵,兵額兩萬。國公爺在雲貴六七年不曾回京,為了鎮壓土司叛亂,手裡也有個三萬精兵,父子二人手握精兵十萬,若再加上國公府數百年攢下來的七八萬京畿舊部、兼之錦衣衛的情報,何愁——”

“閉嘴。”裴慎眼神森冷如刀,“此等譫妄之言日後莫要再提。”

潭英被呵斥,胸口急促,面色漲紅,深呼吸數次,方才壓下滿腹野望,低聲道:“是屬下失言了。”

臣不密則失身,事不密則害成。裴慎便是真有這般心思也絕不會露於人前,只冷聲道:“潭英你舊傷未愈,病中昏聵,還是好生歇息罷。”

潭英嘆息一聲,壓低聲音道:“我此言,非是為試探大人,確是指揮使及我等肺腑之言。”

語罷,沉重道:“錦衣衛是依附陛下的藤蔓,如今陛下這棵大樹要倒了,旁邊新長出來的小樹偏生不讓我等攀附。窮途末路之下,思危求變,我等也只好另尋出路。”

幽幽夜色裡,潭英躬身作揖道:“還請裴大人慎重考慮此事。”

裴慎沉默良久,溫聲道:“潭英,你多慮了,時候還長著呢,局勢未必會如此惡劣,靜待來日便是。”

這是裴慎第二次提及以待來日。潭英被提點兩次,終有所覺,這是要再觀望一二,看看局勢如何發展的意思。

他長舒一口氣,好歹算是有些希望了,這才拱手告退,出了外書房大門,隱入夜色裡。

裴慎不言不語,在書房靜坐半晌,方才叫陳松墨提著燈,徑自回房去了。

過了幾日,三月底,皇帝駕崩的訊息傳來,沈瀾一時愕然,只叫府中僕婢摘下鮮亮的裝飾,俱換了素衣。

“怎得如此突然?”沈瀾奇道:“陛下無子,繼位的是哪個?”

裴慎用了晚膳,慢條斯理道:“陛下何曾無子?尚有一滄海遺珠在後宮中。”

京中紛爭不休,婉貴妃攏住了陛下,到底還是棋高一著,強令六個月的嬰兒登基,改元延興。

沈瀾驚詫,臨死前弄出來個滄海遺珠,難道血脈不會存疑嗎?

她一面思量,一面問道:“國喪百日,那我可還能去看端午龍舟競渡?”

裴慎微愣,笑道:“國喪期間,按理婚喪嫁娶一律不許,哪裡還有什麼龍舟?”

沈瀾嗤笑:“你莫拿這話來糊弄我。先不說天高皇帝遠,哪個京官吃飽了撐的管東南老百姓過不過端午。便是百姓自發辦了、看了這龍舟會,難不成官府還要挨家挨戶將富商巨賈、平頭百姓都抓來不成?保不齊抓人的差役自己也去看了那龍舟會呢。”

裴慎暗道她這人,果真是桀驁難馴,膽大包天,便遺憾笑道:“布衣黔首自然可以去看,只是我便不好去了。”裴慎為人謹慎,必不會給政敵留下國喪取樂的把柄。

聽他說不去,沈瀾強壓著喜悅,神色平靜道:“你既不去,那我便自己去了。”

她連挽留都不挽留,張嘴便說要自己去,可見是個沒良心的。思及此處,裴慎只恨恨拿手中書卷敲了敲她的額頭,罵了她一句沒心肝。

沈瀾心情好,不與他計較,只左數右數,終於捱到了端午。

五月初五,菖蒲切玉,角黍堆金。

本是熱熱鬧鬧的景象,奈何國喪其間,不好插紅榴花,也不能在中門上貼黃紙硃砂的五毒像,便只在簷下門上插了些艾草。

一大早,沈瀾吃了白糖角黍,五瑞果子各用一顆,又飲了一小盞雄黃酒。

待沈瀾用了早膳,換上素淨的細布襦裙,紫玉和綠蕊只將一簇簇紗小粽子兒綴在她衣襟上,又在她鬢間楠木桃竹簪頭掛上艾虎兒,這才與她一道出門。

甫一出門,便見一藍布兩輪馬車等在小角門處,平山打頭,和三個親衛圍在馬車周遭。

距離國喪已一個月了,新皇堪堪登基,可六個月的嬰兒怎能處理國事,京裡照舊鬧騰不休,此等關鍵時刻,陳松墨和林秉忠作為裴慎得力親信,哪裡能抽得開身,故而只派了平山前來護衛。

“平大哥,辛苦了。”沈瀾笑道。

平山為人忠厚,聞言老實拱手道:“不敢當夫人言。”語罷,便喚了聲車夫,馬車轔轔作響,碾過青石板路。

紫玉和綠蕊只隨車而行,沈瀾孤身一人端坐馬車上。

稍頃,馬車便停了下來。沈瀾掀簾一望,只見西湖周遭乃至四堤三島,俱是人山人海,填塞充溢。遮涼棚子搭得四處都是,小攤販四處穿梭,還有富貴人家使喚家僕起了高臺,圍了綾羅來觀景。便連湖面上都有千百隻小篷船,船上擠擠挨挨立滿了人。

見沈瀾下了馬車,平山即刻拱手道:“夫人,屬下已派人定了地方,還請夫人上清潤茶樓二樓觀龍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