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她頭一次被自己抓回來後便是這般的,鮮靈狡黠,如明媚春光,叫他見了便止不住快活起來。
裴慎明知她半是發洩,半是考驗,可到底忍不住想逗她笑,便清清嗓子正色道:“夫人吩咐的是。”說罷,接了那茶盞便走。
沈瀾沒料到他竟真肯低頭,詫異的目送裴慎去了茶水房,沒過多久,他就捧著個茶盞出來。只是那香氣,非是毛尖的清香,而是甜滋滋的芳香味兒。
沈瀾揭開蓋子一看,竟是泡了盞玫瑰木樨花露。
“怎麼泡得茶?”沈瀾擱下茶盞,仰頭望他一眼。
眸光瀲灩,含嗔帶怒,裴慎心裡發緊,盯著沈瀾的眼神也灼熱起來。
他今日錦袍玉冠,負手而立,眉眼便恣意風流,灑脫道:“一時粗心,泡錯了。”
沈瀾信他個鬼!茶水房裡根本就沒有毛尖,她就是仿著自己做丫鬟那會兒,裴慎心情不好就為難她。
風水輪流轉,如今也輪到她來為難裴慎了。
沈瀾慢悠悠道:“既是粗心泡錯了,便重泡一壺毛尖罷。”
裴慎面不改色道:“最後一點毛尖被我灑了。”說罷,還不等沈瀾說扣錢,裴慎又道:“沈娘子可沒給我發月銀,難不成還想我貼錢當小廝?”
沈瀾輕笑,只管悠悠晃著扇柄,微微抬眼睄他。眼波婉轉如春日新柳,搖搖瀲瀲,一撩一撩的撥弄裴慎的心尖。
“裴大人這是不肯貼錢伺候我?”
那自是肯的,千也肯,萬也肯。裴慎整個人又躁又熱,久曠多年,她只一個眼神,裴慎心頭便渴得厲害。
他灼灼地盯著沈瀾,熾熱地恨不得將她燒幹淨。
沈瀾卻偏偏斂了方才那般神色,正經道:“你參加完登基大典,回返南方後是要坐鎮南京,還是要親身前往,一省一省地輪轉?”
裴慎悵然若失,明知她是故意的,卻又不敢用強,只能任她戲弄。一顆心,隨她喜,隨她憂,由得她搓圓捏扁,俱看她心意。
思及此處,裴慎又不禁嘆息,心道只見她眼色暗相鈎,秋波橫欲流,也不知何時方能錦被覆雲雨,教君恣意憐?
“這得看田畝初次清查的結果如何。”暗嘆過後,裴慎打起精神道。
“兩京十三省大半地方我和我父親都曾赴任主理政事。北面遭過數次兵災,早沒什麼大戶了,故而我父坐鎮京都,主要是為了招攬流民,撫恤百姓。南邊的情況卻不同,富商巨賈與官員勾連,從不繳納課稅。”
“我如今調查南方各省,不過是為了初步清查,瞭解情況罷了。若初次清查尚算清楚,我便去南京坐鎮統率,若欺上瞞下過甚,我就一個省一個省地輪轉。”
沈瀾點點頭:“這倒不錯。只是你這初次是何意?”
裴慎下意識道:“待到官吏多了,總是要進行二次釐定田畝的。”
沈瀾臉色微沉,再沒了方才戲弄他時的狡黠,只是淡著臉道:“夜已深了,裴大人且回去罷。”
裴慎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道:“我不是騙你。”
沈瀾淡淡道:“的確不是騙我,不過是敷衍罷了。”傻子都知道人口普查、田地清查會一次又一次地進行,不過那是五到十年後的事了。如今談話,將五到十年後的事拿出來說,不是敷衍是什麼?
沈瀾起身便要走,裴慎只一把拽住她的衣袖,連忙解釋道:“你要問我什麼。我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沈瀾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心知他方才敷衍自己,不過是積習難改罷了。可這般習性,若不下狠手掰過來,只怕一輩子都這樣了。
思及此處,沈瀾只將自己的袖子從裴慎手中解出來,撂下一句:“裴大人的事,我是不關心的。”起身欲走。
裴慎見她惱了,連忙將那盞玫瑰木樨花露遞過去。
見他面上板著臉、一本正經的樣子,行徑卻顯得有幾分討好,沈瀾這才消了氣,抿了抿花露:“說說罷,你要如何整治大戶?”總不能一上來就喊打喊殺的罷。
裴慎鬆了口氣:“我打算先挑上一批素日裡行跡惡劣的大戶,盡數殺了去。”
沈瀾挑眉,沒料到裴慎往日在官場上素來是花花轎子眾人抬,和和氣氣的樣子,如今卻下得了這般狠手。
轉念一想,裴慎如今不是官吏,是未來皇帝了。可見身份不同,行事也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