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她眼眶微紅,拿帕子拭了拭淚痕:“我一個國公嫡女,看著倒是貴重,可偏生是前朝的,得罪不起她們,成日裡受欺負,我嘴又笨,也不知如何分說。”
沈瀾聞言,暗自嘆息。宅院裡你爭我奪,明面上爭得是寵愛,實則是利益。
打機鋒、構陷……俱是些蠅營狗茍的東西,沈瀾實在不耐,可小姑娘哭得厲害,她也沒辦法,幹脆取了盞虎丘茶,全當自己是個樹洞。
齊妙娘鮮少能得這麼個合格並且沒有利益沖突的樹洞,只管一個勁兒地往外倒苦水。
“前些日子,我爹孃還要叫我巴著二爺,只說新朝初立,他這前朝的齊國公還不知道怎麼樣呢!嫂嫂,你說若我爹倒了,我可怎麼辦!”
說到這裡,齊妙娘又是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允哥兒是個頑劣的,二爺雖敬重我,卻也偏疼序娘那賤婢,如今又有好幾個新人進來,都是公爺舊部,我個個都得罪不起,我、我……”
齊妙娘越說越傷心,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沈瀾無奈,待她氣稍緩過來,便取了幹淨的帕子給她擦眼淚。
齊妙娘發洩了一通,心裡痛快多了,這會兒知道害臊了,只管低下頭去:“對不住嫂嫂,叫你看笑話了。”
沈瀾幹涉不了裴琿房中事,以至於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只能笑道:“我閑著也是閑著,你來了,與我說說話也好。”
齊妙娘頗有幾分感動,又說了幾句,遣了嬤嬤留下了兩匹妝花緞,告辭離去。
怔怔望著她遠走的背影,沈瀾頗有幾分低落。透過齊妙娘看自己,若裴慎將來只有她一個日子倒也能過,或是納了妾,肯放沈瀾走,自然最好。怕就怕裴慎納了妾卻強要留她。
沈瀾低低嘆息一聲。直至晚間,裴慎歸家時,沈瀾的心情都不太好。
裴慎雖面色如常,只是沈瀾處得久了,倒也能看出來他心情竟然也不太好。
“宮中可是出事了?”沈瀾問。
裴慎拂開廂房竹簾,見沈瀾沐浴後坐在羅漢榻上,正拿綿帕擰著濕發。
他蹙眉道:“怎得不叫丫鬟來?”
沈瀾便將棉帕遞過去,戲弄道:“守恂,我特意驅散了丫鬟,等你。”
裴慎輕哼一聲:“你就拿我當小廝使罷!”手上卻接過棉帕,立在她身後,細細的自發尾絞起。
他背上有傷,卻渾然不覺,一邊絞,一邊道:“宮中不曾出事,只是……”裴慎頓了頓,嘆息道:“我父親身子不太好了。”
沈瀾一驚,轉頭後扯動頭皮,吃痛之下嘶了一聲,裴慎趕忙松開棉帕:“可是疼了?”說罷,便扔了帕子要叫人去請府醫來。
沈瀾只覺好笑,起身攔住他:“請什麼府醫!”說罷,又繼續道:“你只管說,魏國公的身子如何了?”
朦朧燈火下,她眉眼清麗,關切的望著自己。裴慎心中沉鬱,只輕輕搖了搖頭。
沈瀾心髒重重跳了跳。想想也是,常年打仗的人本就有舊傷、自陝西一路跪進湖廣更是元氣大傷,成日裡埋首案牘積勞成疾,若再加上對於前朝舊主的愧疚,日日夜夜煎熬著,裴儉能捱到如今,都算是身體底子好了。
“可通知老祖宗、大太太、裴琿了?”沈瀾問道。
裴慎靜默不語,良久方道:“問了太醫,只說好生養著,尚有幾年的壽數。”
既然如此為何不好生歇一歇,可沈瀾沒問,對於裴儉裴慎這樣的人,你讓他們閑散的度過一生,還不如殺了他們算了。
“那若是不養著呢?”沈瀾低聲道。
裴慎心中微有幾分愴然,只咬著牙,一字一句道:“大抵幾個月罷。”
沈瀾嘆息:“過幾日便是登基大典,魏國公應當是要親去的。”登基大典,何其繁瑣,勞累之下只怕越發損傷壽數。
沈瀾心中唏噓,又不能安慰裴慎生老病死自有定數,因為安慰了也沒用。自己的父親快要去世了,旁人再多的節哀也不過徒增傷悲罷了。
她轉了個話題,想調節裴慎心情,便笑道:“今日齊妙娘來尋我道歉,說了好些她與裴琿的舊事,還留了兩匹妝花緞給我。”
說罷,沈瀾戲謔道:“妝花緞襯你,穿上了便是個富貴公子哥兒,只可惜日後再不能給我端茶倒水,以免弄髒了衣裳。”
裴慎被她逗笑,眼裡便漾出些暖意:“你這人狡猾,想拿衣裳抵我月銀,那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