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我做甚?潮生迷惑地想。
裴慎說罷,只一把抱起潮生,便要往書房裡走。誰知潮生因著不喜歡他,下意識躲了躲。
裴慎微愣,回憶起前兩次見面時潮生的熱情,便即刻意識到這孩子在躲他。
潮生避完就意識到要糟,立刻仰著頭,眉眼笑盈盈地解釋:“叔叔,我剛剛做完功課,身上許是有墨痕。不要髒了你的衣裳。”
裴慎瞥他一眼,心知他狡黠,也不說信不信,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便牽著潮生的手進了書房。
“方才鶴璧先生教你讀《周鄭交質》,你說信與禮不足以讓鄭國停止攻伐周王室,為何會這麼想?”
自然是因為那一晚了,他娘素有信義之名,可到底還是商戶人家,被王俸覬覦,差點家破人亡,可見什麼信與禮,沒有實力的時候便不管用了,只能挨人欺負。
也恰是在那一日過後,潮生起了習武和科舉的念頭。只有武力、權力才能保護自己,保護娘親。
奈何這番話,潮生是不會和不熟的買米叔叔說的,便笑嘻嘻道:“我隨口說的。”
裴慎雖不信,卻也不急,將他抱上官帽椅,任由陳松墨將禮物盡數擺在了書房翹頭案上。
從街邊的糖人、風車、摩睺羅到昂貴的麒麟白玉鎮紙、宣筆歙硯、古銅駝書燈、白定三山筆格……裡頭竟還有一把寒光鑠鑠的匕首。
是真的匕首,不是小木劍!
潮生眼睛亮晶晶的,興奮地想去摸摸,卻強忍著坐在椅上與他交際:“叔叔,你送這麼多禮物做甚?”
見他這般,裴慎只在官帽椅上坐下,隨口道:“先前我應過你,說要陪你玩,誰知有事耽擱了,今日便拿著禮物來與你賠罪”。
潮生才不信呢。哪裡會有陌生人特意拿著這麼多禮物給一個小孩子賠罪的。
除非這位叔叔有求於他,或者有求於娘。
潮生笑:“謝謝叔叔。”說罷,又道:“不過我還小,娘不讓我收這麼貴的禮物。”這是婉拒了的意思。
裴慎便笑道:“你娘知道的,她已點頭同意了。”
潮生心裡一緊,哪裡還顧得上禮物不禮物,生怕這是娘喜歡這位叔叔,任由叔叔來討好他。
只是他轉念一想,娘素來守信,從不騙他的,便狐疑道:“叔叔與我娘認識嗎?”
裴慎本打算先與潮生好生相處,此後再揭破,可自知道潮生抵觸他後,裴慎就改了主意。
結為同黨,好叫潮生為他說好話,可用情義,也可用利益。
思及此處,裴慎便道:“我和你娘十年前就認識了。”
十年?潮生都只有五歲多一點呢!
潮生驚詫一番,疑惑道:“為什麼從沒有聽我娘提起過叔叔?”
裴慎眼神稍黯,只說道:“六年前我與你娘失散了。”
既用得上失散,那必定是極親近之人。潮生好奇道:“為何會失散?”
每每憶及此處,裴慎再冷靜,總也心神微顫。他知道這個話題是無論如何都避不開的,便竭力平靜道:“六年前在杭州,看錢塘江潮時失散的。”
潮生微愣,被裴慎溫和的目光注視著,他坐立不安的動了動身子。
潮生記得,這位叔叔說過,他也有個兒子叫潮生。
六年前,是娘剛懷上潮生的時候,是父親保護娘,從杭州來湖廣時候,是買米叔叔與娘失散的時候……六年前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買米叔叔與娘認識娘卻從來不提?為什麼兩個人的孩子都叫潮生?是巧合嗎?
潮生滿腦子疑惑,卻強壓住。娘不會騙他的,必是買米叔叔有鬼。
“叔叔,你和我娘是怎麼認識的?你們是什麼關系呀?為什麼會在看潮的時候失散?”潮生睜著大眼睛,滿肚子問題。
被小孩子清澈幹淨的目光望著,素日裡處變不驚的裴慎,竟難得有些緊張。
他稍鎮定了一會兒,正色道:“六年前,你娘懷著身孕,落入江潮中,跟著玉容、彭宏業等人一起,來了湖廣安家,又生下了你。”
潮生仰頭望著裴慎,先是茫然無措,緊接著他終於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是,從頭到尾,你娘都是獨身一人,從無你父親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