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瞥了眼他,溫聲道:“若是賤名,的確不宜讓旁人知曉。”
洪三讀臉色大變,押送裴慎的七八個太監中有個小太監即刻站出來,厲聲呵斥道:“賊子爾敢!”說罷,即刻揚起馬鞭,淩空劈下。
裴慎便是帶著鐐銬,功夫還在,只稍稍側身,往前半步,避開呼嘯而來的鞭子。
誰知鞭子是那小太監特製的,比東廠慣用的鞭子稍長一截,又是從背後打來的,裴慎一時不察,竟被鞭梢打中。
背上衣裳破裂,頓時沁出血來。裴慎蹙了蹙眉,些許小傷,倒也不算疼痛。
見只打中了鞭梢,洪三讀惱怒,便冷笑一聲,呵斥那小太監阿四:“沒用的東西,誰許你揚鞭了!”
阿四慌忙下跪:“洪公公贖罪。”
洪三讀雖惱恨他沒打到人,可他站出來了,待自己到底是忠心的,便指桑罵槐道:“金尊玉貴的世子爺便是落魄了,被囚車押送進京,那也不是你能打的。”
阿四點頭哈腰,連連稱是。
洪三讀又說了幾句,話裡話外都是魏國公府的往日榮光,專往人心窩子上捅。
他邊說便偷覷裴慎,見對方神色無悲無喜,眼神無波無瀾,分明是將他視作無物,惹得洪三讀越發惱恨。
一旁的鄧庚和餘宗見狀,齊齊裝死,都並不願意得罪洪三讀,只因此人乃掌管東廠的秉筆太監洪達的幹孫。
別看自己背後的靠山是掌印太監餘大關,地位猶在洪達之上。可餘大關幾百個孫子,不差自己一個。而洪達卻管著東廠,陛下又抬舉,洪三讀可是洪達嫡親的侄子,餘宗哪裡願意得罪他。
待洪三讀演完了,裴慎方才不疾不徐開口道:“餘大璫,走罷。”
見自己果真被無視,洪三讀心中怒意翻湧,只下了狠心,到了驛站,必要給這對父子一點顏色瞧瞧。
餘宗裝死裝到現在,實在也不好再繼續裝下去,便對著洪三讀笑了笑,打圓場道:“洪大璫,走罷。”
洪三讀冷哼一聲,只管叫人撐著傘坐上肩輿往外去。
尚在稅署之內,自然無人給裴慎打油傘、送蓑衣,故而一跨出長廊,細細密密的雨絲紛揚而下。
頃刻之間,鬢著碎雨,衣沾薄寒。
裴慎戴著接近二十斤的手足鐐銬,冒著斜風寒雨,一步,一步,走到了稅署大門。
“出來了!出來了!”
人群本就喧嘩,如今更是如水入沸油,雙方人群頓時喧嚷推搡起來。
十幾名甲士揮舞著刀棍長槍,大聲呼喝道:“退回去!都退回去!”
周遭人群推推搡搡,時不時傳來數聲“你們這幫走狗!”、“閹黨餘孽!”
裴慎安靜望了望人潮,甫一抬眼,便見人潮裡有一輛狹窄的囚車。囚車上有一五十餘歲的老者枯槁衰頹,跪於車上。
裴慎面色大變,厲聲道:“蕭義!去將我父放下來!”
人群裡的蕭義一聽裴慎吩咐,驚喜之下,大聲應了,隨即帶著百餘名親衛,齊齊拔刀
人群猝然生亂,尖叫、逃竄……
洪三讀和餘宗慌得手腳冰涼,正欲喝斥,卻見囚車上的裴儉忽而睜眼,冷冷道:“莫要胡鬧。”
裴慎搖搖頭,往前行了一步:“爹,我與你換一換囚車。”餘宗給他的囚車是正常的,自然不至於讓人屈膝跪下。
裴儉聞言,心中動容,卻搖頭。
裴慎不肯退,開口道:“今日見我父受苦,卻不得以身替之,我枉為人子。”
裴儉沒法子,只好嘆息道:“罷了。”
見他答應,蕭義這才鬆了口氣,只持刀逼迫兩個甲士讓開。兩人面面相覷,只一個勁兒去看洪三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