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氣了。張君笑道,只不過是想起來一些宴席上的話語,為璟帝您擔憂罷了。
璟帝:此話怎講。
張君仍是笑了笑,道:看來璟帝對20萬兵力並不放在心上。晟國威榮,確實實力雄厚,非我等小國能想象的。
璟帝臉色一沉。他一想到那20萬士兵,就想到那荒唐的下午,就想到那荒唐的宴席,就想到那荒唐的夜晚。被侄子強吻,理論上也是遭遇了一次襲君,但他現在看見四王爺竟有點心裡發憷,恨不能繞著他走,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實在是太不像話了。張君彷彿看到他心中所想似的,輕嘆道,汝西王視我為仇敵,我下屬官員中有不少遭他刁難……
璟帝冷冷道:您倒是不必以外人身份,挑撥晟國皇親國戚的關系。四王爺乃是晟國皇帝之侄,自有晟國人去計較他的為人處世。
張君又一笑,道:四王爺千方百計想從我屬下口中得到的,也不過是他父親的下落。要說起來,他父親也是晟國皇族,也是晟國的家事。
璟帝心底猛地一震。他立刻看向身邊的張君,而張君看向河畔琉璃燈盞,神色自如。
璟帝:……先帝已死,四王爺是受人蠱惑罷了。
是這樣。張君點了點頭,道,所以您這位皇侄始終被蠱惑著,也不是個事。他要那20萬兵力,對我也是個不小的威脅;而他威脅南夏,想要迎回一個虛無縹緲的先君,璟帝您若是放任不管,且不是要出亂子?在此事上,我與璟帝您,實在是應該共同面對四王爺,免得日後出現一些不可收拾的禍患。
璟帝:你若是已經有了思路,不妨直說。
好。張君笑道,既然你我二人都覺得四王爺和他未來的兵力是個隱患,那璟帝您不妨派他將這20萬兵用到該用的地方上。我站在南夏角度,希望這些士兵用來對付北國,減緩南夏的壓力;而四王爺的封地正在晟國北方,距離國界線並不遠,若是不巧,有北國士兵騷擾他的封地,四王爺必然起兵自保。屆時,如果四王爺就有私心,那麼他必然留存實力;如果北國再三生事,他仍然不打算將兵力全部用上,就會留人口實,所以必然會極盡全力。聽說晟國杜將軍將親自指揮這20萬人,那麼在竭盡全力且有良將指揮的前提下,北國將望風披靡。晟國出師有名,自然可以一路向北、攻城略地,到時候這些北地都是晟國所有,晟國將極大地拓展領域,難道不好嗎?
璟帝看向身邊的張君,道:然而這建立在北國士兵會騷擾汝西王封地的基礎上。
張君笑道:一旦開始反擊,尋釁者必然最先死於刀下。至於是不是北國的人,又有誰能說得準呢。
璟帝:你這是讓朕以一國之君的身份,與他國合謀,構陷自己的血親子侄。
張君:您的這位子侄是先帝的兒子,並不是您的兒子。
這話如雷霆陡然落下。璟帝如同被當頭潑了一頭冷水,立刻察覺到了張君的言下之意。
四王爺如今已經難以控制,那麼自己若是有了三長兩短,自己未來的兒子繼位,又如何能與之抗衡!若幹年前的宮廷之亂,難道不是血親與血親之間的爭殺?……
周圍彩燈照耀河岸,地上的燈火與天河相互映照,彷彿不在人間。無數的蓮花形狀河燈正隨河水緩緩而下,張君看了一眼,燈火璀璨,卻像是看到故事裡的冥河。
他心想,這位璟帝一方面說血親關系不可挑撥,另一方面在知道他兄長就在南夏的情況下絕口不提相救。晟國有如此沉陷於權力深淵的國君,是南夏百年的福氣。
宴遊的尾聲,有人走到聶先生身邊,輕聲道,主人仍讓我來向您傳話,還請見諒。
聶先生看向這人,發現這年輕人眉清目秀,神色俊朗,正是先前自己曾生擒又放歸的南夏死士。那時候自己在破舊的神廟饒他一命,後來自己在張君處為了求藥滯留一月,最終趕車送他回來的車夫,也正是這人。
有了這幾次照面,彼此已經不算是陌生人了。聶先生看向這位死士,見對方已經恢複了侍衛的衣著,為了今夜的宴遊,也穿了合體的衣服,看起來並不令人生厭。
聶先生: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侍衛道:在下姓葉。卑微之人不敢有名字,您若是想使喚在下,煥一聲小葉或者葉衛便可。
聶先生點了點頭,道:有什麼事?
葉侍衛道:在下的主人說,您遭遇了不少困境,身體大不如以往。他手下有熟悉您狀況的太醫,今晚若是有空,可以為您診治一番。
聶先生猛地停下腳步,盯著眼前的年輕侍衛。
葉侍衛低下頭,道:在下只是傳個話。之前主人託葉某傳話,說您如果想再見到他,只需要託人送信到城北驛站;而您也從未送過信。如今主人再次託葉某傳話,您若是覺得不妥,依然可以不理會。
不。聶先生道,我今夜必然如期而至。
葉衛欣喜道:如此甚好。
於是深夜時分,聶先生安排自己的隨從留在房中假扮自己,跟隨這位侍衛來到山間別院偏僻一角。他與侍衛交換了衣著,再由另一人引到一間寬敞的暖室,敲門之後,聶先生踏入房中,見張君本人正在屋中與一位老人弈棋,老人抬頭看到聶先生,呆了一呆,然後眼中陡然亮起,起身將他迎入房中。
張君笑道:太醫令得知您年輕了不少,非得要來看看。
聶先生內心哼了一聲。他對這位太醫非常熟悉,在宮中時,他頭疼腦熱都是由對方診治,此時倒也沒什麼心理負擔。而且自從夔地折返,他身體大不如以往,由熟悉的大夫來看看,也是件好事。
聶先生坐在桌邊,太醫令長時間為他診脈,一會兒呆愣,一會兒搖頭,一會兒起身走來走去,臉上一會兒喜一會兒憂。聶先生看了半天,道:您連男子生育都有辦法,這世上應該沒有比那更離譜的疑難雜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