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紈看著清瘦許多的賈琮,關懷道:“三弟可清減了許多呢,可是璦琿城那邊吃的不好?”
賈琮笑了笑,道:“還好,勞大嫂惦念。”
賈政插言嘆息道:“又如何能好?在那樣苦寒之地,你卻堅持茹素守孝,不食半點葷腥。你這孩子也太實誠了些,難道不知權變之道?”
賈琮還未客氣,就聽上面賈母似不耐煩聽這些,直截了當問道:“如今皇帝將東府的家業都賜給了你,這般大的家業,你可曾想過怎麼辦沒有?”
此言一出,新來的四人倒吸了口涼氣,或驚或喜不一。
賈政等人卻都臊紅了麵皮,這算什麼?
賈母見之皺眉道:“珍哥兒前車之鑑你們都忘了?若不是偌大一份家業那樣早交到他手裡,隨他恣意妄為,哪裡就能到這個地步?莫不成還想再來一次悲事?”
賈政辯解道:“琮兒與珍兒還是不同的……”
賈母哼了聲,道:“都是賈家子弟,又有什麼不同?”
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下,賈琮頷首道:“倒有些想法,還不完善,請老太太、老爺指正。”
賈母道:“你且說。”
賈琮道:“東府家財龐大,原是寧國長房一脈家業,被琮所得,雖是天子隆恩,但琮也不好盡佔,否則宗族中不好交代。”
賈母和賈政齊齊頷首,賈母道:“你能想到這處就算是好的。”
賈琮淡淡一笑,繼續道:“琮狂妄,早先就曾言過,祖宗可創之基業,琮自可取之。雖不敢言興復先祖榮光,但些許家業還是能得。所以東府家財,除卻欽賜東府外,其餘的,琮並不準備私受。”
此言一出,許多人都亮了眼,也有人目光或驕傲或擔憂,還有的,多了抹貪婪……
賈母眯眼問道:“那你準備如何?”
賈琮道:“東府之事出時,琮心中有所感念,思之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登高者必跌重。否極泰來榮辱興衰,自古週而復始,此乃天數,非人力可保常也。故而吾家當做未雨綢繆之事。”
這回不用賈母言了,賈政都急問道:“如何做未雨綢繆之事?”
賈琮道:“目今祖塋雖四時祭祀,只是無一定的錢糧。第二,家塾雖立亦無一定的供給。依侄兒想來,如今盛時固不缺祭祀供給,但將來敗落之時此二項有何出處?莫若趁今日富貴,將祖塋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以備祭祀供給之費皆出自此處,將家塾亦設於此。如此,便是日後有個萬一,再復東府之事,凡物可入官這祭祀產業卻是不必入官的。
縱然失了富貴,子孫回家讀書務農也有個退步,祭祀又可永繼。
琮預備,將東府所有田莊,悉數劃為祭祀產業,為闔族共有。除卻供給祭祀之費外,產出還可贈與族中生計艱難之家。
其次,東府公中存銀,與田莊所餘,俱作族中子弟讀書進學亦或從軍之用。
日後族中子弟讀書進學,再不費一文,且讀的好的,尚有嘉獎。
子弟有從軍入伍者,族中月月供奉米糧,且撥付二十畝田產作為資用。
如此,不出二十載,吾族當出文臣武將,不復去歲之恥也。”
看著不滿志學之年的賈琮,清瘦的身影站如青松,談吐清朗而持重,立意高尚而睿智,輕資財而重長遠,雖百萬家財亦作等閒,何等氣魄,何等風采!
寶釵眼中目眩神迷,見而傾心,以為賈琮竟比她百般思念中的模樣,更高大,其志更鴻遠,是為偉岸奇丈夫也。
探春、湘雲等人亦是欽佩之極。
連賈政都連連稱讚,以為金玉良言,更為賈琮不重銀財重宗族之義而喜。
唯賈母、王夫人,面色黯然,卻如看痴兒敗家子般看著賈琮。
可是,偏她們連句勸說之言都說不得。
賈琮之策,是利及整個賈族宗親的大計,她們若說半個不字,於族中的名聲便會頃刻間臭不可聞。
這個年頭,如果一個人壞了名聲,寸步難行。
而如果一個婦人壞了名聲,那她說話都成放屁之言,更別提威望了。
所以,縱然是快意了一輩子的賈母,此刻也說不出什麼來,只能沉著臉耷著眉看著堂下那個“龜孫兒”。
她果然沒擔憂錯,她才過了不到一年的好日子,到底又結束了。如今,甚至比原先更頭疼,原先她還能隨意斥責啐罵一番,如今卻是連斥罵都張不開口,何其氣人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