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晳絕望時,只能縮在陰冷的房間裡,抱著硬鐵一樣的棉被,冰冷的、陰沉的品味自己苦寒的前半生。
她知道,賀琅有的是法子懲治張氏,可仍舊讓她和張氏住在一起,互相折磨……
究竟是哪裡錯了?
賀琅已經告訴她,她並不是賀家的孩子。
所以,從一開始,她的出生就錯了。
她生父不詳,張氏不慈,從在閻王殿裡,選擇投胎的時候,就全錯了吧。
她以前恨賀家,恨賀遺宗,也恨賀琅,因為她始終覺得,他們是她的親人,可卻為了另一個女人,將她棄之不顧,讓她從小就要面對張氏這不可理喻的羞辱和打罵。
得知真相以後,她才發覺,自己恨錯了人。事實上,要不是張氏人心不足,非要對長公主動手,賀遺宗是會庇佑她,照顧她的……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要不是見過他的好,她從何而生,這荒謬的執念?
被帶到小院的時候,她被幾個會武的侍女壓著,好好的清洗了一番。最後,換了一聲清爽的藍色錦袍,外面還貼心的披上了鬥篷,最後才被帶到了那人面前。
遠遠的一個背影,她就認出來了,這人正是當今的盛寵皇後——衡陽郡主李晅。
山上下了薄雪,地上積雪未除,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灰鼠毛披風,站在雪地裡,有些嬌弱不勝風寒的模樣。
賀晳慢慢上前,隔的遠遠的站住了,再不上前。
蘇朝朝不以為意,慢慢摩挲著暖袖裡的火爐子,輕輕道:“昨夜你在山上,可看見了?”
賀晳一凜,啞著聲音道:“看見什麼……咳,咳……我睡的死,什麼也沒看見……咳咳……”
蘇朝朝輕笑一聲,命人拿了一個暖爐給公主。
賀晳嘲諷一笑:“娘娘獨得聖寵,不會連我是不是真公主都不知道吧?”
蘇朝朝淺淺一笑,雪地裡嫣然生光:“是不是公主,陛下說了算。他說你是,當然就是。”
賀晳垂下眼眸:“娘娘想問什麼,只管問。不必繞圈子了。”
蘇朝朝本來也沒繞圈子,她說的都是實話。賀琅還是想讓她繼續做這個公主的。不過,看她的樣子,一個字也不信就是了。
宮女送了暖爐過來,賀晳垂下目光,盯著那暖爐看了許久,才僵硬的接了過去。
都在風雪裡說話,她早就寄人籬下,尊嚴全無了,還管這些做什麼?
蘇朝朝道:“你就是想的太多。都是女子,我給你一個暖爐,算什麼?當然,我是十分厭惡你。”她話鋒一轉,突然冷冷開口,“你在山上可看見了?京畿大牢裡沖天的火光,直沖九霄的黑煙,就連朝中都有迂腐者,認為這是什麼天災,又讓陛下下罪己詔了。你是不是還有點得意?這牢裡,死了很多人,其中有一位婦人,因為反抗公婆將自己的女兒賣給別人做童養媳,失手殺了婆母。但她醫術精妙,精於婦科,為人和善純孝,更是為夫守節十年。是以裡正號召相鄰簽署了請願書,想給她找一條生路。事情鬧大以後,連情淮先生都開口了,最後陛下親自下旨,流放閩南,準許其女同行。實則,就是讓她們母女換個清淨的地方生活。”
“她昨夜,也在牢中。明日就要出獄了。這牢裡,大大小小的、或輕或重的罪犯,足足三百二十一人。這些堆積成山的屍骨,和血命……”
蘇朝朝眼神如鷹,緊緊的盯著賀晳:“都是你造的殺孽!”
“你住口!”賀晳驚叫一聲,下意識將手中的暖爐甩了出去。
綠岫輕而易舉接住了暖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