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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萬事興

那又是什麼時候,梁棟爸表現出了對梁棟媽的不滿和“瞧不上”呢?

“有一次,梁棟三四歲的時候,被親戚帶回家玩去了,我難得閑下來,就和隔壁街上幾個小姐妹兒約好,一起去舞廳玩。”梁棟媽向我指了指奶茶店外,道路的盡頭,和我介紹,“你應該沒有見過那個年代的舞廳,鎮上那年剛開了一個,可熱鬧了,迪斯科,大音響,裡面昏暗暗,人擠人。”

那是梁棟媽第一次去舞廳,也是第一次被流行的事物所震撼。舞廳裡沒有明亮的光源,只有五顏六色的射燈,音樂震得每一根原本年輕的神經都複蘇起來。

用梁棟媽自己的話說,那個彩色的燈打在人臉上,尤其是化過妝的臉,白的像瓷,大姑娘小媳婦一個個都漂亮得天仙一樣。

晚上散場,梁棟爸騎著腳踏車在舞廳外等著。

其實不止梁棟爸,男人們都去接自老婆回家,梁棟媽坐在梁棟爸的後座上,和小姐妹兒們告別,等離開人群了,梁棟爸小聲抱怨了一句,說是學生那邊還有事沒處理完,為什麼就偏偏要人來接?走著回去不也是一樣?

梁棟媽不會騎腳踏車。

梁棟爸說,那就學啊!

梁棟媽說,學了,學不會。

也不知怎麼,明明家裡家外什麼活計都能幹,梁棟的尿布她都能洗得又柔軟又白淨,晾起來還沒褶,怎麼就這腳踏車學不會?難道是天生的,平衡能力不好?

梁棟爸說,你就是笨,兩個輪子的東西,有什麼可學不會的?

梁棟媽就不做聲了。

車子又騎出去了一段,她回想起剛剛在舞廳裡的新鮮事兒,興奮勁兒很輕易地捲土重來,便開始給梁棟爸描繪,描繪那舞廳裡擠了多少人,描繪那頭頂上的燈還會轉,誰誰誰噴了香水,一出汗又香又臭的,誰誰誰化了妝,聽說化妝品可貴了呢。

那時梁棟爸一個月的工資也只不過九十幾塊,沒過百。

但梁棟爸還是開了口:“你要是喜歡你就去買。”

梁棟媽聞言,把側臉貼在梁棟爸的後背上,蕩著腿:“太貴了,我才不買,花那錢還不如給小棟攢著,或者給你買點好吃的。都結婚了,抹在臉上,再漂亮又有什麼用?”

梁棟媽是想邀功的。

她再一次,又一次,想要竭盡全力,抖著渾身解數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上一回是剛結婚,她要向公婆證明自己是個會過日子、能幹的女人,這一回,她坐在梁棟爸的腳踏車後座上,要向自己的丈夫證明,她是一個物美價廉、價效比高的女人。

可惜,她的自證,一次兩次,總是如同死水撈魚一般,一網下去,毫無成效。

梁棟爸沉默了一會兒,說了句:“別人買就是有買的道理。”

這一句,梁棟媽聽到了,很真切。

但下面的一句,被晚間忽起的一陣風刮散了,風聲淹沒人聲,梁棟媽只聽了個輪廓,不敢確定:

“......本來就不如人家好看。”

梁棟媽伸長脖子問:“啥?你說啥?”

梁棟爸卻搖了搖頭,再不肯開口了。

梁棟媽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聽錯了吧?

她怔愣了一陣,到底還是把腦袋一歪,重新靠在了梁棟爸的背上,微微眯上了眼睛。在夏夜晚間舒服的風裡,她更在意的不是梁棟爸說了什麼,而是他做了什麼——他願意讓她來舞廳玩,願意騎車來接她,還願意從薄弱的工資裡掰出一瓣兒來給她買華而不實的化妝品,只為讓她開心。

當然了。

這當然算是一種愛和肯定了。

梁棟媽如此堅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