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僅僅是思考這些事,已經說過,他不再感受到什麼激烈的情緒,這些也不會對他現實的行為造成什麼太明顯的影響,除了精神萎靡之外,他只是覺得想不通,而一旦想通,他就立即行動,阻礙他的不會一直阻礙他,他天生自信,什麼都不會打敗他,明明他的內心不像其他人那樣和外界是涇渭分明的,他有點分不清自己和別人的區別,因此那麼容易受傷,聽起來很矛盾,他又自信到沒有什麼能真正傷害他,沒有什麼能真的讓他一蹶不振。或許這種麻木的防禦機制也起了一定的作用吧。
他覺得自己現在還好,也發現他是改不了的,他就是這樣的人,讀再多的書,懂得再多的思想也沒有用,他的思想不斷在改變,他的行為變得剋制,但是他的內心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變化的,他覺得那是人天生的,由基因決定的。倒不如說因為瞭解自己反而知道自己對哪些事情有把握,對哪些事情沒有把握,從這一點出發,他又覺得人的命運是自己選擇出來的了,因為你是這樣的人,所以你有了這樣的命運……
他的思想在不斷延伸,不斷延伸,他就靜靜靠在那裡,任由思想深度挖掘自己的內心,內心深度挖掘自己的思想……然後把他變得更加平靜,更加麻木。
餘太守喝得爛醉,他把眾人聚集起來,他站在高臺上含糊不清講話,看起來情緒激動,慷慨激昂。
忽然夏言禮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佳餚美釀具備,獨缺……獨缺……”餘太守醉的踉蹌了一下,“夏言禮呢?上來給我們唱一曲!”
一時間全場鴉雀無聲。只有餘太守大叫著夏言禮的名字。
夏言禮看著臺上醜態百出的餘太守,沒錯,他從來沒有尊重過他,哪怕是他給他打了一場勝仗,他從心底裡就沒瞧得起過他,無論他唱的戲多麼出色,無論他寫的文章多麼出色,他取得了多麼大的成就,一瞬間過去那些屈辱湧上心頭,他壓抑良久的情緒此時達到極點,從一開始就是,沒有人尊重過他,他們盡情取笑著,夏言禮只是沒在乎過,沒有深入想過,他的尊嚴在他們眼裡一文不值,就連他成就最高的時期,都有人給他取如此庸俗的名字“金縷香”,真是可笑,他覺得他們真是可笑,一群懦弱無為的牲畜,腐敗了環境!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上高臺,他才不會唱戲,他要為他們作詩,為腐爛的行屍走肉作詩一首。
“我的一生在不懈排斥中度過。
本應像北海的維京人那樣擁躉心中的神話,不可一世,不斷登陸,登陸,所踏之處燃起戰火。
或因覬覦財寶被疾馳的龍船拋下,鮮血引來白鯊,它齧食我的棕黑肌肉的臂膀,我與它在血水中廝殺。
我應排斥蒙古利亞的碧頃草原,掩人耳目的黃昏下,牧人聲聲號角,此起彼伏,呼喊著不屬於我的召喚,我不是遊蕩在鮮美牧草間的那個族類。
我是這片土地遠古莽林的子孫後代,是隱匿在雨林層層附生植物裡禽鷙的血脈;我抵制進化論的誘惑,做那個自然選擇規訓不了的族類。地質演變,火山爆發,洪水滅世,我屬於那個滅絕了的族類,顛沛流離,禹禹獨行,尋找我的故土,我們流浪於兩界之間,夾隙殘喘,血脈已然死灰一座。
我空空的腦袋裡,也知道那隱藏著生活,通往榮譽的新土,那裡恩承著神諭,得到神明的庇佑。神明賜予的溫飽,安居,不曾賜給地獄與異教徒。
異教的言語,常在孤身一人時響起,縈繞耳畔的並非撒旦的咒語,而是受人恥笑的,瘋言瘋語,你們不屑一顧的窮人的言語。窮人,多麼渴望財富。
自然,讓我放棄好了,沉淪異教,抑或被神靈救贖。
自我,讓自我的一切隨河流浮息,隨輕風逝去,一分一秒我都不珍惜。只有在窮途末路的一個合適的時機死去。
如今蒙古利亞的草原和平。
這片土地遠古的莽林,廝殺的野獸,蒙古的鐵騎
被悠遊的牧靈擠走
草原下的一角沉睡著帝王的墓葬。
代代帝王……財富,等待,等待……
黃昏,
牧人吹響號角,
牧靈歸去。
受傷的野獸,
在暝暝的林間,
虎視眈眈。”
他丟下這首詩,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