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沒有繼續下雪,白茫茫的雪地上縱橫交錯著一道道車輪的痕跡。而她只一眼就找到了那兩對依然清晰地躺在路燈底下的腳印,林貝貝終於確信剛才的那場夢的確實實在在地發生過。
“貝貝,快起床了,再晚點我們就趕不上火車了。”
媽媽尖銳的嗓音混著“咚咚咚”的敲門聲把林貝貝從睡夢裡挖起來,她昨天晚上醒過來之後不出所料地失眠了,於是開啟臺燈做了一張英語卷子,然後重新躺回床上,睜著眼睛和天花板較了兩個小時的勁終於朦朦朧朧地睡了過去。
林貝貝懶洋洋地直起身子,床頭的鬧鐘指向九點,她和媽媽要趕十點半的火車回外公外婆家。原本的計劃是大年初二再回去,但外婆最近身體有點不太好,媽媽心裡有點著急,於是訂了今天的票。
“早餐已經放在桌上了,趕緊起床洗漱。”章青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催促道。
林貝貝耷拉著腦袋刷完牙,半閉著眼睛輕車熟路地摸到餐桌前,拿起牛奶杯機械地自動進食。
“對了,差點給忘了。”章青從房間裡走出來,把一個東西放到桌上,“這個,昨天晚上你的一個同學幫你送回來的。”
林貝貝看著桌上的ipod,一口牛奶差點沒噴出來,“這這這,誰送來的?”
天吶!林貝貝你這個豬腦袋,除了葉熙言還能有誰?你心虛什麼?你問這話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林貝貝差點要給自己跪了。
幸虧媽媽並沒有發現什麼,只是絮絮地說道:“一個男生,長得挺高挺瘦的。別說,你那同學還真有禮貌,一口一個阿姨,阿姨地叫,我見人家小夥子那麼懂事就想請他進來坐一會,他看了一眼你好像不在裡面,就問我你是不是睡了,我跟他說你可能是玩累了,他就把這個東西給我,說是你落在他那的,然後就走了。”
“沒別的了?”林貝貝使勁嚥了一口饅頭。
章青把最後一件衣服疊好放進箱子,拉上拉鏈,回過頭說:“還能有什麼別的?”
“沒沒沒。”林貝貝就著一口牛奶壓了壓驚,嘀咕道:“就是他那人有時候挺惡劣的……”忽然間昨天晚上的夢境又浮現出來,嚇得她趕緊住了嘴。
兩個人到達火車站的時候正好趕上檢票時間,烏泱泱的一片人山人海讓林貝貝徹底體驗到了中國春運大軍的厲害,她跟在媽媽後面,化身為一條滑溜溜的泥鰍,靈巧地在縫隙之間鑽來鑽去。
終於順利趕上火車,兩個人找到車票上對應的床位之後,打算把行李箱放到車頂的架子上。因為不放心外公外婆的身體,媽媽在市託人買了很多補品,再加上兩個人這幾天要換洗的衣服,便裝了滿滿一個大箱子。
雖然有林貝貝在下面幫忙託著,但快到頂部的時候因為林貝貝夠不著只能媽媽自己來,但試了兩次還是沒能把行李箱放上去。
林貝貝的心一下子狠狠地皺了起來,她感覺到媽媽是真的老了。
坐在旁邊的一個中年大叔看見母女二人的窘境,趕緊過來搭把手,幫他們把箱子放了上去。
“謝謝,這個給你。”媽媽說著從袋子裡掏出兩個橘子想要送給他。
“沒事,舉手之勞。”大叔擺擺手,憨厚的臉上堆砌起刀刻似的皺紋,五根手指頭似乎因為常年的勞作而顯得有點浮腫。
中年大叔朝媽媽點了點頭,繼續回窗邊坐著,對過去的那張床鋪上有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正在熟睡,他面板很白,鼻翼隨著呼吸的節奏一下一下扇動著,像一隻乖巧的小貓。
章青因為操勞了一路,收拾完東西就上床躺著了。林貝貝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窗外碎裂成一大塊一大塊的田野從眼底移過,彷彿上帝隨手佈置的拼圖,讓人眼花繚亂。偶爾會經過大片枯草地,上面蓋一層薄薄的雪,遠處站了一棵光禿禿的樹,顯得十分荒涼。
林貝貝很少出去旅遊,唯一一次算得上是出門旅遊還是七歲時的事情了。那次是因為爸爸接到了一個外地的演出,而媽媽那幾天又剛好出差,留下林貝貝沒人照顧,於是爸爸就把她也帶上了。
林貝貝記得那是她第一次坐火車,但只一次就深深地愛上了在火車上的感覺。雖然她沒搭過飛機,也沒乘過遊輪,可是每次別人問她最喜歡的出行方式,她都會說是火車。
後來她搞明白了,她喜歡的是坐在火車上的那種很慢很慢的感覺,似乎平常忙忙碌碌的生活都在這一段時間內被隔絕在外,沒有讓人頭疼的作業,沒有名次高低的成績排行,更沒有令人炸毛的葉熙言,一切就像被丟進了外太空,她只需要跟著這趟列車不停地向前行駛,沒有終點,也沒有盡頭。
突然,一陣刺耳哭聲切斷林貝貝漫無目的的發呆,剛才熟睡的那個男孩小臉皺成一團,正捂著肚子,哇哇大哭。
中年大叔聽見了動靜,一路小跑到他身邊,著急地問他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