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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破廟

她在那青石座子上坐下來。

秉文道:“你走得累了?”

瘦鵑道:“累倒不累”。她頓了一頓,忽然仰起臉來向他笑道:“怎麼辦?我腳上好像要長凍瘡了。”

這個世界裡的周瘦鵑是個養在深閨裡的富家小姐,不懂得人世間的冷暖,生得一身好面板,粉光脂膩,不知寒冷為何物。即便嫁了人,她平常又從不出門,每日窩在屋子裡,面前就是燒的火熱的壁爐,旺的一塌糊塗,她是三九天仍能捂出汗來的人,所以稍微凍一凍,就血液不迴圈起來。

她腳上穿著一雙瘦伶伶的半高跟灰色麂皮鞋。

這時代裡女式的長統靴還沒有流行,棉鞋雖然暖和,卻不登大雅之堂,只能夠在家裡穿穿,他們這樣的人家,大冷天穿了棉鞋出去交際,不像話。所以一般女人到了冬天也還是絲襪皮鞋。

秉文便蹲身下來,捧起了她的一雙單薄的腳,把他的一雙手捂在上頭,“還冷麼?”

瘦鵑嫌丟人,輕輕踢了踢他,半羞半惱的道:“哎呀——不害臊!”

秉文便低低地笑了起來,“誰叫的冷?還不是怕你凍著?”

她便低下頭不說話了。“你當時說的話還算數麼?”

“什麼話?”他忽然想到了,是那句我不會讓你出事的許諾,笑道:“自然是算數的。”

她卻別過頭去,淡淡地道:“我不信。”

“你只是說的好聽,可真到了那時候,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我們連夫妻都不是。”

他定定地看住她,“那我該怎樣明志?”

“我不好說。只是不相信你。”

“你信陳伯恭?”

她愣了愣,依舊蹙著眉頭無可奈何地微笑著,一雙眼睛卻漸漸生冷起來。輕輕地點了點頭:“其實我誰也不信。只是——比起你,我更信他一些吧,他從未對我有過惡意。”

他便沉默了。

日頭已經打斜。飽受了一天的殘照,在山的周圍醞釀成一層朦朦朧朧的嵐氣,反射出一種紫不紫紅不紅的顏色來。

他陡地掉轉話鋒,變得非常爽快利落:“不知道這廟裡有沒有菩薩?”

她亦笑:“恐怕容不下。”

他陪著她往正殿裡頭走。沒料到裡面坐著一個老和尚,在那裡殷殷的念經。

瘦鵑腳下踩著焦黃的落葉,發出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脆響。老和尚忽然回過頭,一眼看到她,臉上是一副吃驚的神色。

她亦跟著一愣,心裡湧起一種怪異的感覺,不由自主的就靠向了遲秉文,抓緊了他的胳膊。

“敢問女施主,是從哪兒來,又要到哪兒去?”

瘦鵑看著老和尚的眼睛,那眼角是歲月刻劃的一道道溝壑,臉上亦起了老人的棕色壽斑。她一時回答不出來。

兩個人立在檻外。耳邊皆是死寂,她只看得到這和尚滄桑的一張臉。

秉文忽然在她旁邊喚了一聲,“瘦鵑?”

“啊——?”她回過神。定了定心道:“今日麼?——我從……從遲公館裡來,還回到遲公館去。”

那老和尚忽然笑了笑,把經書翻開,重新念起了一段經文。

瘦鵑曉得念經時不能夠被打斷,是有佛告諸弟子,有說經慎莫其中斷。斷經罪重不可計。

盡管心裡發毛,然而還是忍住了。他們兩個人在殿門旁站了許久,可是那老和尚卻沒有一點兒要停下的意思。

秉英同心慈在寺廟裡轉來轉去,捐了些錢給住在破廟裡的窮苦的百姓,也算是做了一樁功德。

陳伯玉領著寶絡同小嬋,一時繞著廟宇看看其間的斷壁殘垣,一時又逗著這廟裡的小孩子玩兒。

廟裡的神氣叫煙火氣取代了,灰撲撲的一層煙,罩在壁龕上,正中間的功德鼎蓄滿了水,泛著蒼蒼的綠意。

眼見得落照漸漸昏下來,遲秉英總算呆不住了,催著大家趕快回去。瘦鵑只好跟著一起下了山。他們一行七個人,兩輛車,一直開到了北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