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鈺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忙不疊地應道:“是……是,陛下聖明。”
蕭臨川沒有再看他,徑直走到棋盤前坐了下來,隨手撥弄了一顆棋子,低頭看了片刻,才慢悠悠地抬眼看向沈鈺,“侯府如今雖不事朝堂,但畢竟是開國肱骨,祖上更是有名的大儒。朕有些事,想與你探討一二。”他說著,語氣一頓,似笑非笑地看著沈鈺,“坐吧。”
沈鈺僵了一瞬,連忙應聲,抖篩子一般挪到椅子上坐下,低頭垂眸,勉強擠出一抹僵硬的笑,語氣盡量平穩:“陛下賜座,臣惶恐,但……但臣必定竭盡所能,不負陛下所託。”
蕭臨川漫不經心地問道:“鈺哥,朕有一事想問你。依你之見,這夫婦之道,當如何為之?”
沈鈺一愣,心中想著陛下問這個必然是要說顧矜一事了,他只得硬著頭皮答道:“陛下,夫婦之道,自當以相敬如賓為本,女子更應謹守婦道,以賢良淑德為重,方能齊家治國……”
話音剛落,蕭臨川便輕笑出聲,那笑意中透著幾分揶揄,“鈺哥,你這話倒是正經得很。不過,朕怎麼記得,當年你在書院時,可不是這麼說的?”
蕭臨川微微眯起眼,語氣帶著幾分玩味,“當年你在夫子面前引經據典,講什麼‘夫婦乃人倫之始,貴在知心知意,不拘禮法’,還說‘賢者不以婦道束人,智者不以綱常縛情’。怎麼,今日見了朕,倒是變得這般迂腐了?”
沈鈺額角冒出一層冷汗,連忙低頭辯解,“陛下明察,臣當年年少輕狂,口無遮攔,所言未必深思熟慮。如今臣已知曉禮法綱常之重,自當以此為準,不敢再妄言放肆。”
“哦?”蕭臨川挑了挑眉,目光中透著幾分戲謔,“可朕聽說,你如今在京中,依舊是才子風流,詩酒唱和,遊園宴席從不缺席。你說說看,這又是哪門子的‘謹守禮法’?”
沈鈺的臉瞬間燒得通紅,連忙擺手,“陛下容稟,臣絕無荒唐之舉,至多不過與舊友小聚,談文論道罷了。至於那些傳聞,臣實在不敢認……”
“是嗎?”蕭臨川微微一笑,似乎並不打算深究,只是語氣中帶著幾分揶揄,“鈺哥,朕倒不覺得你是荒唐人。你雖風流,卻也有幾分才氣。只是,風流歸風流,若真論起夫婦之道,你尚未為人夫君,倒確實也說不上什麼見解。”
沈鈺聽出這話中暗藏的輕嘲,卻不敢反駁:“陛下教訓得是,臣才疏學淺,實在不敢妄議夫婦之道。”
蕭臨川盯著他片刻,忽然語氣一轉,“既然如此,你今年也不小了,家中長輩可曾催過你婚娶之事?為何至今仍未成家?”
沈鈺被問得啞口無言,只能硬著頭皮說道:“臣……臣自覺尚未修身齊家,怕誤了旁人,故而不敢輕易成家。”
蕭臨川聞言,眼底的笑意越發深了。他隨手拿起一枚棋子,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語氣中帶著幾分意味深長,“鈺哥,聽得你自小與令嬪青梅竹馬,情誼深厚,莫不是朕耽擱了你的好姻緣?”
沈鈺聞言,心頭猛地一震,冷汗順著鬢角滑落。
他連忙起身跪倒,低聲道:“陛下明鑒,臣與令嬪娘娘確有相識,但臣始終銘記天恩浩蕩,從未有過一絲逾矩之舉。娘娘入宮後,更是恪守本分,臣絕不敢有絲毫非分之想。”
他話音未落,便覺蕭臨川的目光愈發銳利,像是要將他整個人看穿一般。沈鈺心中發慌,低頭繼續說道:“臣以為,娘娘能在宮中得陛下厚愛,自是娘娘賢良淑德,深得陛下信任。若有旁人妄言,恐怕是有人心懷叵測,意圖挑撥聖心。”
蕭臨川聞言,唇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地看著沈鈺,語氣忽然變得輕緩了幾分,“不說什麼挑撥不挑撥的,你不當家,自然不知這後宅風波。朕本有一樁婚事,本還擔心你心有所屬,惦記著什麼人,怕你不願。現在聽你這番話,朕倒是放心了。”
沈鈺心頭猛地一跳,強自鎮定,低聲回道:“陛下垂恩,臣不敢有半分違逆之意。”
蕭臨川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輕輕一揮手,語氣帶著幾分隨意,卻又不容抗拒,“既如此,你且上前來。”
不知過了多久,眼見蟬鳴漸歇,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蕭臨川從內走出。沈鈺緊隨其後,額上微微沁著薄汗,卻滿面紅光,目光炯炯有神,整個人竟顯得意氣風發。
張德安立在殿外伺候,見狀不由得一愣,心中暗自奇怪:沈鈺進殿時明明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樣,怎麼出來時反倒像是得了天大的賞賜?
他心裡疑惑,卻不敢多問,只是快步跟上蕭臨川,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這是要去哪?”
蕭臨川抬手理了理袖口,語氣淡淡道:“朕去看看令嬪。”
張德安聞言,心中一動,試探著問道:“陛下見過世子,疑心盡消了吧?”
蕭臨川腳步微頓,側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語氣卻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篤定,“草包一個,顧矜不會看上他。”
張德安聽罷,立刻點頭附和,笑道:“那是自然。聖上雄才偉略,天下男子誰能與之相比?令嬪娘娘傾心於陛下,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蕭臨川斜瞅一眼張德安,竟出乎意料的沒有張口懟他,反是滿懷深意的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