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稀奇!”九曜星君甚是誇張的瞪大眼,“聖帝您有了這五面鏡子,可謂天下春秋皆收眼皮底,四方物事盡握手掌心,厲害,厲害。”
聖帝不置可否的笑笑,拿手帕擦淨斑駁鏡面,片刻後,銅鏡熒熒有光,兵戈鐵馬聲破空而來。
黑煙漠漠,紅焰騰騰,驪山腳下處處通紅。架雲梯,落滾石,燒得發黑的城牆頭片刻後改旗易幟,新旗隨風飄揚,上繪一狼,青面獠牙,兇惡猙獰。
犬戎大將頭盔纓光焰焰,翻身下馬,提劍踹開殿門,大殿中央,褒袍玉帶的君王瑟縮在地,連連叩首,那將軍殺紅了眼,手起劍落,一劍削下亡君的頭顱。
忍不住偷看的木德星官正瞄到這一幕,身子一抖,斂下目光,他這一抖又被九曜星君瞄到,九曜星君嗤鼻一笑,哼,烏龜看青天,縮頭縮腦膽子小。
月將升,日將沒;西周亡,東周生。
火滅,聲止,畫面幾番輪轉,定到了鵝毛飛雪的新邑王城。
十二月戊辰,冬祭,新君率百官至太廟,以殺牲燎祭先王,而後步入太室,以酒灌地求諸神降福。
新君尚年輕的面容滿是愁倦,燒香拜神,晦暗的眼睛不見一絲光亮。
“ 鄙人以廢棄之人,獲承宗桃,皆舅氏犬戎之力,然犬戎豺狼之性,焚殿燒宮,大起戎兵,背信棄義,欲要侵佔周疆。
今府庫空虛,兵力單弱,一旦戎騎長驅,民心瓦解,禍不可測。萬望神明能聞鄙人祈願,感洛、涇、渭三川百姓之苦,施恩布澤,解我亡國之災……”
“想周穆王驍勇善戰縱橫天下,其後代子孫卻是如此懦弱庸碌,”聖帝擰眉望著神像,語調一轉“話說凡間的工匠為何總愛把本君雕成一豹頭環眼、燕頷虎須的八尺漢子,跟嘴裡嚼著辣椒似的,呲牙咧嘴全是火氣,看起來一點也不和藹可親。”
九曜星君呵呵笑笑:“您赫赫戰名揚天下,凡人見識淺薄,只能按自己想象,做出個將軍的模樣供奉高堂。”
聖帝看著鏡子裡眾官低垂的腦袋,嘆了口氣:“莫說人間了,便是仙冊的說辭也多有不妥,狀若力士,臉赤如猴,嘖嘖,本君也不是多麼在乎外表的人,可把一妙齡女子寫成尖嘴猴腮也忒說不過去了,本君也不求畫成眾男仙屋裡掛的織女彩雲圖的模樣,慈眉善目招人待見些便好。”
話音落,鏡子裡場景一轉,平王百官皆不見了蹤影,西風撲面,漫天風雪下一列列戰車整整齊齊,挽著弓,佩著箭袋的將士們隱蔽其後。
兩軍對陣,為首大將策馬先於陣前見禮,狼旗下,戎騎將領率先拍馬出陣,怒目圓瞪,殺氣騰騰。
對陣軍旗獵獵,寫著楚字。無邊風木下,那大將翻身下馬,鹿皮靴踏過枯草,緩緩步至陣前,抬手。
剎那間,銅映象是不堪負重般猝然裂開數道紋,九曜星君驚得張大嘴,聖帝探前身子,只見鏡面上再無什麼沙場軍馬,只映得她緊蹙的雙眉。
聖帝將鏡子隨手扔開,手指在桌上扣了三扣,起身。
“木德星官。”
木德星官聞聲欲要拱手施禮,卻聽空中嘩啦嘩啦書頁響,一抬頭,懷裡正正墜下一摞道文。
“此事蹊蹺,本君現在要下凡一探,上次星官講經多得眾仙贊賞,陸吳天神尤為欽佩,此次便再勞煩星官一回,還望星官萬莫推辭。”
木德星官抱著道文,眼皮跳了跳:“下官得聖帝和陸吳天神重看,不勝欣喜,怎敢推辭。”
多懂事的孩子,聖帝舒心一笑,拍拍木德星官左肩:“星官今日換了一身青袍,青竹鬱郁,看起來生趣許多,星官幫了本君,此恩此情,本君心裡一定牢記,到時必有重謝!”
木德星官笑得勉強,捧著道文同九耀星君站到一處,躬身道:“臣恭送聖帝。”
南天門,碧玉妝成,門兩邊立著十員鎮天元帥,下列十數個金甲神,執戟懸鞭,持刀仗劍,晴天時,一個個亮閃閃,金燦燦,十分紮眼十分氣派。
許是卯日星君今日晃了心神,晨光甚是熹微,南天門難得天陰有霧。遠望去,天兵天將盔甲無光,琉璃金瓦黯淡失色,天字被雲霧蓋住一橫,南天門變作南大門,天上宮闕頓時淪落為土地爺家門口。
霧氣重,方圓幾裡皆白茫,聖帝駕著雲風風火火往前沖,近至跟前才看到門正中間立著一人,眼瞧著就要沖過去,連忙轉個方向,狠狠撞上門柱。
“哎呦,我的腳!”聖帝瞪一眼驚慌失措圍過來的天兵,斥責道,“南天門霧氣這麼重,你們也不驅趕驅趕,連道兒都看不清,撞到人怎麼辦!”
天兵垂著腦袋,不敢吭聲。
“也就是我好心,捨命救君子,還有你”聖帝跳著腳要去訓斥立在門中間的人,卻在轉頭一瞬間沒了音。
晨曦下,臉白若藕的計蒙天神羅袍罩甲,正面無表情的看過來,滾滾雲霧自他頭頂一片烏雲吞吐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