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自嘲道:“你這友人定是聽了市井上的胡言,殊不知那些傳奇大都編的離譜,當消遣聽便算了,豈能當真,若他真見到我,定會哀嘆名不屬實,俗人一個罷了。”
賀濤故作神秘的眨眨眼:“您可別妄自菲薄了,我那友人可是親眼瞧過您的,之後更是心折,說您是女中豪傑,若有緣機,恨不得鞍前馬後,常伴您左右。”
杜若呵呵笑笑,不以為然。
數月後,乾元山金光洞。
萬丈巍峨上,幾間茅屋,一座小橋,香風馥郁,玄鶴聲名,一身著練甲的斥候於紫竹林下徘徊,時不時往紫林深處瞧上兩眼。
不多時,竹葉嘩嘩作響,一垂髻小童從小徑鑽出,上前進禮。
“師姐,師姐,又有斥候來報軍情了,這回足足有五封呢。”金光洞外,尚且年幼的林陌從小童手裡接過信,嚷嚷著往裡面跑。
杜若正受不住真人沒完沒了的道經,聽到聲音,來了精神,栽著的頭猛一抬,險些掉了發上綸巾。
真人對她這樣子見慣不怪,哼了一聲,抬手便把經書給擲了過去,正正砸中杜若額頭,拂袖起身道:“為師去看看丹爐,你好好參悟參悟我方才講的那段,多大的人了,還不如陌兒有長進!”
林陌同真人進了禮,方才顛顛跑到杜若面前。
杜若獎賞似的拍了拍林陌的臉,拆了信看,沉吟半晌,提筆勾勾畫畫,林陌墊腳看看信又看看杜若,一派天真道:“師姐,您如此關心戰事,為何不親到前線去指揮,斥候報的再及時,也難免耽擱一兩日,而且您在山裡出謀劃策,軍中的人也不知道啊?白惹得別人閑話。”
杜若提筆蘸墨,笑看一眼人小心眼卻多的小師弟:“師姐這是故意為之,那些人啊,師姐去了,他們反而就不會用師姐的計策了,還不如不去,軍功難立,很多人希望師姐打勝仗,但又不希望這功勞裡有師姐的一份。”
林陌偏頭琢磨一會兒,不得其解:“他們這樣想,不矛盾嗎?”
杜若看向窗外疏疏修竹,低聲喟嘆:“人心本就矛盾,遇事不過都是憑喜好權衡罷了。”
林陌聽她自言自語,便不再發問,撇撇嘴,隨手拿起桌上的《陰符經》看了起來。
“阿陌,阿陌!”方才傳信的垂髻小童縮在門邊,探出半個腦袋小聲叫著。
林陌聞聲扭頭,看一眼閉目沉思的師姐,小碎步跑出門,輕聲道:“阿奇,你怎麼還這麼怕師姐啊,師姐雖然常常板著臉,但其實並不可怕的,咦,這是什麼?”
小童攤開手,搖搖頭,心有餘悸道:“方才我去打水的時候,一個黑衣人突然出現在井邊,他蒙著臉,把這個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木雕交給我,讓我轉交給大師姐,說完就化作烏鴉飛走了,啊,大師姐!”
杜若不知何時走到兩人背後,瞧見木雕,心中一震,抬手接過。
林陌瞧著杜若陰沉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道:“師姐,這是什麼呀?”
杜若沒回答他的話,只將這木雕揣進袖中,抬手將綸巾摘下,囑託道:“陌兒,一會兒師父過來,你同他說,我應約去蒼山一趟,若一月不歸,便去陰司三生池尋我。”
蒼山是何處?林陌眼睜得大大的,略一思索,杜若已走出長廊,趕忙追上幾步,又岔氣扶牆咳嗽起來,待抬起頭,鬱郁野林間再尋不得師姐人影。
杜若騰雲駕霧,逆風而行,不知過了多少白草黃原,她低頭看著,卻瞧不見一草一木,思緒若滾滾浮雲,始終難以平複。
那木雕,是以崇德山赤華木為材,旁人看不出來,她杜若卻知道,而剛才最後一封軍報,封內素箋上,只有昔日手下副將李磊血書的寥寥數字——
九州失守,全軍玉碎,主將畏戰身退,納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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