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裡同外面街道一樣漆黑無光。聖帝打個響指,指尖躥起一團火,她用這火點上燭燈,瞬間將大堂照亮。
陸吳拎起桌上的銅壺,往杯盞中一倒,倒出的卻是流沙,再輕輕敲敲桌面,咔嚓一聲,桌面塌下一半。
“哈哈哈” “嘻嘻嘻”各種各樣怪譎的聲音忽然從四面八方向大堂裡湧來。褚絳嚇得往陸吳身邊靠一靠,一挪腳,不知踩在了什麼上面,習慣性的連聲道對不起。
聖帝聞聲飛出一隻筷子,那筷子從褚絳腳底穿過,正插在那東西上面。但聽哇呀一聲慘叫,整個大堂剛點燃的燈火霎時滅的幹淨。
聖帝反手摘下褚絳的招魂幡,刺啦撕碎,扔到窗外。那亂七八糟的聲音受到招魂幡的召喚,也隨之而去,擠擠攘攘的出了大堂。陸吳守在門邊,待東西都走盡後,用法術將門封死。
褚絳看看腳底,問聖帝:“我剛才踩到的是什麼呀?硬邦邦的。”
聖帝道:“骷髏頭。”
褚絳顫了顫身子,又往陸吳身邊縮了縮。
“烏煙瘴氣。”聖帝捏著鼻子驅趕驅趕惡臭,念訣點火,“那名試子說是賀氏把這裡變得千瘡百孔,可賀氏富甲天下,連南部州的南華都握在他們手心裡了,這裡能有什麼稀奇寶貝,值得他們這麼折騰的?”
陸吳摺扇一開,笑眯眯看向褚絳:“小殿下日行千裡,聽到的逸聞趣事肯定多,來這兒之前也應該做好功課了,說說看,這華霖郡可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特別之處,哦!”褚絳摸摸下巴,眼睛一亮,“這裡還是山清水秀的時候,山上生有一種樹,是做琴的上等木材,所以華霖郡還有個別稱叫琴鄉。”
琴鄉,聖帝想起賀濤從不離身的伏羲琴,眸色一暗。
褚絳偷瞄著聖帝陰沉的臉色,想起聽說過的,百年前她和賀家之間發生的那些沸沸揚揚的事。
五族伐魔後,天帝特在九重天設宴慶功。聖帝作為血洗魔宮的大英雄,特地走下席位給賀氏家主敬酒,對未能將他們家的少公子救回來而致以由衷的歉意。眾目睽睽之下,賀氏家主還沒有接過酒,賀夫人卻先一把奪過來,揚手將酒水潑到聖帝臉上,潑完還聲色俱厲的指責聖帝,說她公報私仇,分明就是她殺死了賀濤卻還在這裡裝無辜。聖帝先是錯愕,隨後就黑著臉一聲不吭,任由老夫人破口大罵。
慶功宴後,賀夫人領一家老小,身著喪服,跪在崇德府門前哭喪,邊哭邊捶門讓聖帝交出她兒屍骨。聖帝閉門不見,不想老夫人竟當場拔刀自刎。此事越鬧越大,眾人議論紛紛,多是站在賀氏這邊,幫著他們咒罵聖帝。可這些觀客罵著罵著,用詞便愈發不堪入耳,甚至因聖帝是女子而更加譏諷嘲弄。直到司刑殿責罰了幾個無中生事惡意誹謗的仙官,天庭裡才不敢有人再在明面上囂張謾罵。
胡思亂想間,一陣琴聲錚然突起,刺耳的聲音像是有人用鐵片劃過地面,陸吳和褚絳兩個通音律的瞬間就把耳朵捂住了,獨留下聖帝豎著耳朵,辨別這琴音來的方向。
“往北走。”聖帝大喝一聲,破門而出。
門外寒風滾滾,血浪滔滔。魍魎邪魂被琴音催動,瘋狂的奔走。褚絳一踏出門,就看見樹杈上掛著一隻邪魂,有足無頭,手持方才從客棧拿出的木筷,正是剛才被他踩下頭的冤家。
陸吳左手摺扇生風,將陰魂邪氣沖散,勉強開出一條窄道,環著呆傻的褚絳飛速前行。
過了十裡地,那琴音忽然轉柔,好似少男少女恩恩怨怨,喁喁私語。迷霧稍散,現出一座高山。那山大勢崢嶸、嵯峨險峻,半山腰建有一座道觀,樓閣數層,甚是壯觀。
聖帝轉過頭問陸吳:“此處是哪位仙聖鎮守?”
陸吳答道:“北部州自然是北極玄靈鎮守,但玄兄一向崇尚簡樸,住的地方同尋常農戶一般簡陋,這樣的宮殿樓臺,並不合他心意。而他手下的仙官縱然再喜歡奢華,礙於他的喜好,也斷然不敢如此放肆建造,所以這觀宇,應該是外來客建的。”
話音剛落,那琴音似乎是要附和他一般,突然軒昂,磅礴大氣的猶如將士在戰場殺敵,震耳欲聾。
“這彈得是什麼曲子啊我這個外行都快聽不下去了!”聖帝也受不住的堵住耳朵大喊。
陸吳搖搖頭:“好像是很多曲子拼在一起的,我聽出來的就有三首,難易不同,意境相左。而且他的琴技時高時低,好像一個初學者和一位琴藝大家在輪流彈奏。”
褚絳點點頭,捂耳大吼道: “我也覺得是兩個人在彈。清音低鳴的時候是琴藝高的在彈,現在這樣熱烈亢奮的是另一個琴藝不好的人在彈。他們兩個好像是在鬥琴。”
“他們互鬥最好,省的我們”
聖帝話音未落,忽見陸吳目光一凜,伸手將她護到身後,扇夾風聲,劈向虛空。
“喀嚓”一聲脆響,那從山上墜下的物件被扇柄劈成兩半,落到地上,又“咚”的一聲悶響。
褚絳低頭去看,那碎在地上的,正是一張桐木做的,九霄環佩伏羲琴。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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