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寫奏摺的劉大人手一抖,險些在“陛下”的“下”字左邊滴上一點,還是郭大人反應快,右手一招將一切安排妥當。
說話間,九耀星君悠悠轉醒,淚眼婆娑的掃了一圈,待對上陸吳低垂的眉眼,鼻子一抽,張開手就抱住了陸吳的大腿。
陸吳被他拉得一踉蹌。杜若在上座挑眉看著,此情此景,總覺得九曜星君馬上就要聲淚俱下的哭一句:“陛下,你要替臣妾做主啊!”
“星君,星君。”陸吳掙脫兩下無果,只得彎腰用手掰,“地上涼,有什麼事我們坐下再說,來,先喝碗醒酒湯。”
灌下一碗醒酒湯,九耀星君似乎清醒了些,端坐在椅子上,雙目放空,無精打採的像是被抽了魂。
眾官散開,只留三人對坐吃飯。杜若瞄他一眼,喝一勺剛上的黃芪鱔魚湯,悠悠開口:“星君這是有什麼愁什麼怨啊,非要喝得不省人事,跑南天門大發酒興?要不是我們碰巧回來,你可要揹著罪名去天牢住一段日子了。”
九耀星君眼圈紅了又紅,起身直挺挺跪到地上:“下官謝聖帝救命之恩。下官無仇無怨,只是前日在翠玉亭與人博弈盤盤皆輸,心中鬱悶,不由貪杯多喝了幾壇,釀下過錯,自知罪責,甘願領罰。”
杜若哦了一聲,也不看他,只盯著碗裡的湯:“那我罰你閉門思過,三月不得出府,你可做得到?”
九耀星君瞪大眼,半晌,又垂下,恭敬一揖:“下官遵命。”
杜若抬起眼皮,揮揮手讓他起來:“我剛給木德星官傳了信,讓他把你接回去,這三個月,就由他看著你吧。我這邊公務繁重,八成也抽不出功夫來盯著你。”
收完卷,送走考生,貢院大門一關,眾仙官便開始沒日沒夜的忙活了。封卷,謄寫,校對,審閱,司禮殿上上下下忙得團團轉,杜若和陸吳端坐在頂閣還算清閑,一手夾四個章,咚咚咚來回往紙上蓋。
劉大人和李大人政見不和,品文嚼字的理念也截然不同,判起卷來常常針鋒相對,一張捲上兩人的批語簡直天上地下,水火不容。爭議過多的卷子就要交由主考官來商定,杜若天天對著面前吵得天昏地暗的兩位老頭子氣喘不順到無語凝噎,這也是沒辦法,說又說不過,打又打不得,唯有開窗從樓上跳下方能解脫。
“又是一份支援新政嘲諷天庭吏治腐敗的卷子拿我作典型的,不過他罵得還算言之有物,昨天那份,說我什麼‘殊乏大臣體度,好言市井謔語,以為嬉笑。’”杜若面無表情的將新開的卷子一把扔開,“挑刺。”
陸吳接過來通讀一遍,波瀾不驚道:“這份罵得倒是狠,‘柄臣擅權,違天逆理,專事阿黨,利惑君心,此等罪人天地難容,吾欲除之而後快。’”
杜若冷哼一聲:“字裡行間全是憤懣,等拆了封,我倒要看看,這都是哪裡蹦出來的仇人。”
“新政來勢洶洶,舊黨根深蒂固,朝中官員尚且人人自危,不敢輕易站隊,他們倒敢亮明觀點,不知日後是能迎合聖意大展身手,還是手起刀落連累親族。”陸吳伸個懶腰,搖搖頭,將這頁翻了過去,文筆不錯,但邏輯混亂,筆力欠缺啊。
杜若歪頭枕著一摞卷子看另一摞,邊翻邊有氣無力道:“兩派都立我為禍首,說個什麼都能把我拉出來溜溜,我也是服氣。不過這屆寫得東西也太千篇一律了,哦,也有立意新穎的”杜若抽出一份,支起腦袋念道,“‘宦遊沉浮不如浪跡江湖’,嘖嘖,睜眼說瞎話,喜歡江湖怎麼不去浪跡天涯,一邊苦兮兮的考仕途一邊又標榜自己淡泊名利,一個字,假。”杜若左眉一挑,大筆一揮,批了句,“不如歸去。”
陸吳對著那龍飛鳳舞的字笑:“司禮殿幾位大人辦事效率高,照這進度,明日便能出榜,待解了禁,咱們就去進學街好好玩一玩,聽聽曲,解解乏。”
“八成是去不了。” 杜若扔開筆,閉著眼揉眉心,“你別忘了,賀雲的事還沒結呢。天帝裝糊塗,晾著賀雲不管,李剛上書去催還被罵了一頓,現在也只能悶聲作啞巴。賀家老小對付不了他這塊硬石頭,待我出去,定會轉頭無賴一般纏上我,狗皮膏藥一樣,甩都甩不開,比看卷子還煩。”
陸吳彎腰拾起被風吹落的零碎物件,又起身扶正歪斜的筆墨,緩聲開口:“賀氏家大業大,閣主身份尊貴,天帝難以決斷也是正常。”
聖帝從懷裡扯出白絹給他擦手:“賀家錢多寶貝多,若不是因為玉帝支援新政,領著一幫人整肅朝綱、嚴正律法正在興頭上,天帝早就以物換人,偷天換日,把人放出來了。”
陸吳這回沒回話,低頭在卷子上寫下兩行細瘦的小字,寫著一會兒才偏頭看杜若,眉眼帶笑:“要不要喝碗桂花酸梅湯?”
杜若杏眼微開,換一邊臉枕著,點點頭,含含糊糊道:“再加一份蘇葉蓮子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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