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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唐洵章一介戲外人,固然心明眼亮,但他自個兒與聶放就是一筆糊塗賬,沒點化兩塊朽木的底氣。他和唐穆二人純屬不打不相識,因追蹤赤練餘孽接連撞上幾次,懷疑那邊是敵人的暗探,鬧了不少誤會。說清後雙方都覺著單打獨鬥不如兩兩搭夥,唐洵章不想聶十七知道自己查清多少,在京城假作與他二人不識,約在護鏢路上碰頭——一行人後頭又遇上四回劫殺,幸而有驚無險,安然無恙。

唐念七此行除卻幫扶穆小還,尚要代不喜逢迎的武中瘋拜會石盟主,入奚州後就與唐洵章分道揚鑣了。唐洵章打算找家客棧盤桓幾天:廿六日是盟主石中信壽辰,各路好漢齊聚一堂,明著祝壽,暗著欲辨明滅諦刀譜流言之實際,於他是個千載難逢的良機,只是苦無門徑……人心難測,自報家門是下下之選,要不,把那個兒戲般的徒弟名頭使上……已有念七在前,不甚妥當。和那位來去成謎的武瘋子比起來,教他刀訣的十七更像師父,他私心也不想認十七為師,得知十七本不願收他為徒,惴惴之餘竟還有幾分竊喜。

也不知十七這次出走到哪個地方去了?腿還疼不疼了?

唐洵章想得入神,出鏢局不久,突然聽到有人喊他。他見是陶三思,心頭多了一個疑結:“陶叔?你怎麼來了?”

“救命來的,這頭人多,換個地兒和你細說。”陶三思眼下青黑兩筆,眉上亂發一蓬,寫滿了風塵僕僕。滿街人來人往,十之六七帶著家夥,他不由抹了把冷汗,引著唐洵章找了條沒人的巷子才道:“小唐,我來找你的。”

“怎麼了?是十七……”

“別光顧著操心老聶,這妖孽,天塌下來都砸不死他,你的事才真要人命。你倆走後沒多久,來了兩封信,有一封是邀秦公子往石府一敘的——我給老聶飛鴿傳書了,他這會兒應該在趕來的路上。”陶三思順順氣接著道,“滅諦刀譜還沒個影兒,秦家獨苗要是在這當口撞上門去,往後就別想有安生日子了!”

唐洵章道:“他寧肯過得不安生,也不肯過得糊塗。”

“你!你……唉!”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個兩個全是勸不得的臭脾性!陶三思來回踱步,搖頭晃腦,活似用腦袋扶乩,踟躇了一陣停下,小聲問道:“小唐啊,你真要去?”他要真想撞一回南牆,回頭還得先跟老聶通個氣,免得生事。

唐洵章堅定地點了下頭。

他雖已及冠,眼還是少年人的眼,外廓圓潤,瞳仁便也圓潤,一抹黑飽滿地在兩瞼間撐開,裡頭燃著少年銳氣熬成的戰意,燒得陶三思見慣生老病死的鐵心都露了一角軟肉。

陶三思似笑,又似沒有,一時兩邊面龐竟像合不起來。他心贊“好刀”,說:“那行,我有個辦法,你且附耳來……”

是時夕照已沒,獨天際卷雲偷得一片,灰黑摻紅。這新釀的紅便呈著陰森森的渾濁,濃淡不勻,濃處顯粘稠,淡處顯悽厲,無一不引人悚然。

一雙手從這渾濁的黑紅中穿梭而過,又沉進另一種同樣粘稠卻勻稱的紅。伏地者有十數名,俱不敢端視池中晃蕩的血水,而血水中屬於亡者的黑發卻絲絲縷縷地隨波浮動,時近時遠,如赤練時伸時縮,調笑得膩了,總要張口咬人的。

頃刻,一條活生生的蛇沿著那雙手舒展開,從肉泛上皮的血線織就它軀上花紋,蘇繡、顧繡不及其精巧。男子雙眼微抬,虛露罅隙,如施捨天地:“經年未見,連叛徒都養出來了。但無論是仇是友,故人重逢,合該歡喜,怎麼沒人笑上一笑?”

周遭立刻響起參差不齊的幹笑。

他也笑了,右半面的赤練圖騰隨之扭動,妖氣四溢:“停吧,真是難聽。一幹笑都不會笑的庸才,也無怪你們尋不得咷笑……他比你們笑得好聽多了。”

“練主恕罪!我等——”

“說了不怪你們,聽不懂人話?”

血氣滋潤著幹枯破敗的形骸,他感到愉悅,轉瞬又為惱意所攝,霍地從血水中立起。

“穆持、石中信,咷笑浮屠及其黨羽,這麼多人,處心積慮想與我一見,我豈能辜負如此美意?”

有些人、有些事,活得太久,便該得其收束;太多人、太多事,無暇歷數,也便該道道撕開,蕩滌內中的腐餘。

他冷觀水中影,任甩落的水珠將其撕作搖蕩的碎絮。

“對了,還有一個……”

“聶、放?”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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