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暗松一口氣,道:“看來朋友對聖上和陸炳的關系看的很透,好,老夫答應你。”
張沐一笑,又道:“那請徐閣老繼續剛才的話,在下洗耳恭聽。”
徐階道:“聖上下的第二道別有深意的聖旨是在陸炳死後第三天,前工部尚書趙文華侵吞巨額軍餉,證據確鑿,聖上下令抄家追贓,而且因為趙府抄沒的銀兩不夠,聖上又罰趙之子孫世世代代以充軍代償,直至還清侵吞的銀兩。”
張沐道:“趙文華已死,其侵吞巨額軍餉之罪也早已被查證,皇上之前不追究,現在卻要追究,這道聖旨還真是別有深意。”
徐階道:“聖上的第三道別有深意的聖旨是在前日,他強令吏部尚書歐陽必進告老還家。”
“歐陽必進是何人?”張沐疑惑, 他能看出似乎三道聖旨中,最讓徐階興奮的就是這一條了。
徐階道:“他是嚴嵩的小舅子,聖上極不喜歡他,嚴嵩卻強行把他推到了吏部尚書的位子。現在聖上令他告老還家,已是對嚴嵩的最大警告。‘刀劍狂徒’曾當眾指證嚴世蕃、趙文華威逼利誘他暗殺陸炳,並奉上密信和毒藥為證,原本事情還沒有查清楚,誰也不敢亂言真假。可陸炳剛徹查清楚毒藥的情況就被人暗殺,劇毒、密信也全部消失,那最大的嫌疑人昭然若揭。
現在聖上雖然沒有當朝表態,也沒有公開派人徹查,但這三道聖旨接連下達,醉翁之意已人人皆知,更兼嚴嵩老邁,嚴世蕃引母喪已幾乎難以參與朝政,現在正是嚴嵩父子最脆弱的時候。
張沐道:“聽徐閣老的意思,可是打算放鷹了?”
徐階老臉微紅,道:“當年老夫疾惡如仇,也曾反抗過嚴嵩,但險些就被他害死,自此只能事事謹小慎微,還望朋友理解我的苦衷。”
張沐道:“徐閣老放心,我若不理解你,又怎會找你結盟呢?”
徐階笑道:“是。那麼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張沐則反問:“還未請教徐閣老高見,在下豈敢亂言。”
徐階道:“不如你我把想法寫在手心如何?”
張沐笑道:“好。”
兩人當即各執筆而寫,而後互相亮出手心,但見張沐寫有兩字“道”、“倭”,徐階也寫有“神”、“倭”。
這裡其實都是一個意思,嘉靖帝痴迷仙道之說,不難想到要從這裡入手。而嚴世蕃與倭寇勾結賣國也不是嘉靖帝能容忍的,這一點深處倭寇之中的張沐更會想到。
徐階笑道:“果然英雄所見略同。”
張沐則道:“趁他病要他命,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具體如何給他們致命一擊,還需跟徐閣老商議一下。”
徐階沉吟少許,“老夫建議要下手還是要繼續從嚴世蕃身上下手,不能直接對付嚴嵩。嚴嵩與嚴世蕃雖為父子,卻大不相同,嚴嵩只有一妻,嚴世蕃卻妻妾成群,日禦數女。嚴嵩沉穩謹慎,嚴世蕃卻跋扈囂張,連裕王都敢得罪。無論是與嚴黨的關聯還是與倭寇的勾結,我們很難找到有嚴嵩直接參與的實證,但嚴世蕃卻樣樣跑不掉。所以我們只能對嚴世蕃下手,他倒了,嚴嵩也難辭其咎。”
張沐嘆道:“幸虧是有徐閣老商議,否則目標選錯還真可能會功虧一簣。”
徐階則道:“那位藍道長我已與他頗為熟識,利用神仙之道對付嚴嵩父子就交給我們吧,不過查詢嚴世蕃與倭寇勾結的實證,此事恐怕還要仰仗朋友你,因為我無論是動用錦衣衛,還是東廠或者刑部的人去查都很容易被嚴嵩父子察覺。”
張沐道:“這一條交給我。”
徐階道:“那麼現在朋友還不打算露下真容嗎?”
張沐笑道:“徐閣老今日誠意滿滿,在下的誠意自然也是足的。”
說完,張沐已經將面紗揭下了。
徐階意外道:“你是……”
張沐道:“在下是武驤左衛千戶張沐,曾參加過駙馬的爭奪。”
“對,對對對,”徐階也立刻響了起來,他看過一次武鬥,對張沐多少有些印象。
張沐沉吟少許,又道:“我還有另一個身份,那就是倭寇在京城安插的暗口小頭目,委身於倭寇之中,便是要查詢他們與嚴世蕃勾結的實證,將他們一網打盡。”
徐階眼睛一亮,道:“難怪朋友能多番算計倭寇與趙文華、嚴世蕃。”
他憂慮了下,還是問道:“不知小友冒那麼大的風險是為了?”
張沐直接道:“有家仇也有國恨。”
說完,張沐便不再多說,他知道如果只說一些忠君愛國,大義凜然的話,徐階恐怕多半不會信。那麼高尚的人也許有,但絕不會多到哪裡去,張沐也不是。當然,張沐不可能什麼都對徐階說,包括他真正的身份也不會說,他很清醒,知道他和徐階不過是為了對付共同的敵人嚴嵩而暫時結為盟友,徐階為了是登上首輔寶座,他為的是報仇,兩人彼此利用,遠不足以達到推心置腹,完全信任的程度。
徐階人老成精,見張沐的模樣也不再追問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