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和她在一起,程渡已經盡可能表現得很外向健談了。他壓下鼻腔內的酸澀,和想為自己辯解的慾望。
就像她說的,不重要了。
從最開始她睡過他之後就沒想要繼續,後來的種種全是他的偏執與強求。
他沉沉地開口:“嗯,我知道了,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不知怎的,當程渡如此平靜地表示能夠如她所願,舒檸心中又碾過一陣撕裂的絞痛。
程渡的眼睛歸於正常,淚始終沒有掉下過。
“我走了。”
舒檸暗藏的不快因著他這句淡淡的道別迅速膨脹擴散了數倍。他開啟車門的那一刻,舒檸梗塞的喉嚨飛速冒出了一句令她痛快淋漓的話:“程渡,請你把我刪掉。”
“我希望你把我們的聊天記錄全部刪了,我不想要留有任何證據,因為這對於我來說並不是一段多光彩的事。”
這也確實是舒檸權衡過後的真實想法,起初她本想用更委婉的說法表達,但程渡走得這般利落,她便不假思索地用不留情面的方式捅了出來。
程渡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只剩下一顆空落落的心髒在自欺欺人的跳動,臉頰上有冰涼的液體滑過。他扭開臉,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狼狽的一面。
“你放心,我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你。從前不會,以後也不會,沒有人會知道你和我曾經是炮友。”開口的話有千斤重,但他還是想給自己留點念想。
程渡向來排斥“炮友”一詞,也不大覺得自己真的單純只是舒檸的炮友。小星星多好聽啊,小狗被她叫出來也很可愛。不過一切都結束了,今天再難聽的話她都說了,炮友不炮友的,無所謂了。疼也疼過,程渡不怕再疼。
“我知道你不會說,但我不放心,萬一資訊洩露呢,所以麻煩你刪掉。”舒檸很惡劣地再三堅持。
程渡整張身子已經探出車外,他騰起的動作太快,車框撞掉了他頭上的鴨舌帽。他沒有彎腰去撿,舒檸的話像鋒利的刀片,刀刀割進他的血肉,他被淩遲得血肉模糊。
程渡已經疼到麻木,下意識還是想遷就她。他從小到大最不喜歡的事就是成為別人的拖累。
他從兜裡摸出手機,抬在她能看得的地方,食指在螢幕上迷了路,好一會兒才找到刪除好友鍵。
“沒有了,你放心。”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笑出來的。
舒檸不喜歡程渡這種輕飄飄的語氣,他快速按下刪除鍵的模樣在她看來也很刺眼,她甚至不喜歡他臉上掛的這個笑。
鼻頭泛起了酸,眼眶也有了潮意,舒檸及時遏制住,仍舊固執地想用傷害他來讓自己好受一些,也不管他是否真的還會被她傷害到。
她將體面結束忘得一幹二淨,她想點燃一把火焚起所有,眼睜睜看它們燒毀成灰燼。
“其實不刪也沒關系,即使你把我們的事說出去,那些黑料我也有辦法讓我的團隊全部公關刪掉。”
程渡站在車門旁,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她終於看到他臉龐垂落的水光,那雙腥紅的眼眸裡寫著她沒見過的陌生與失望:“我對你來說,是黑料麼?”
隨即他朗朗地低笑了兩聲:“舒檸,你真的從來沒把我當回事吧,從來都沒有把我當人看。”
“你但凡有一丁點瞭解我,都知道我根本不會捨得讓你…”他的聲音堵頓,聽起來像鋸木頭一樣艱澀。
程渡並未把話說完,他抬手抹了把臉,靜立了幾秒,唇角彎起一個既悽涼又諷刺的笑:“話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會說,魏舒檸,能睡到你,我也很爽。”
他連聲再見都沒說,手下發了力,車門重重關上的瞬間迎面襲來一股透心的涼風。
那陣風吹起了程渡額前的劉海,舒檸猛然瞧見他光潔挺闊的額頂有一道深紅駭人的血痂。
黑色鴨舌帽也隨風越滾越遠,它和程渡一樣,最終消失在舒檸的視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