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愷不知其意,卻是沉吟答道:“詩三百,皆溫柔敦厚。”
“我倒是覺得風、雅、頌裡,小雅最得我心。”楊秀笑道,“陳君覺得北山和棠棣兩篇哪篇為佳?”
當楊秀談起小雅,陳愷就徹底明白了他的意思。
《毛詩序》曰:“《北山》,大夫刺幽王也。役使不均,己勞於從事而不得養其父母也。”這是在諷刺自己在陳悅報仇一事的行為,當然,說起北山一篇,最有名的便是那句幾千年後依然耳熟能詳的那句“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是在暗示陳愷,劉晏如今是你的臣子,為大業而死也是應當的,只要能夠報仇,報完仇之後,我自然也歸順於你。而《棠棣》一篇,描寫兄弟情感“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則是完全打的親情牌了。當然,想必其中的“是究是圖,亶其然乎。”請你仔細想想,這話說得對麼?)這句也是楊秀想要表達的。說得不可謂不含蓄。
陳愷長嘆一聲:“楊君類孟子。”
楊秀笑道:“使君聞之,心有慼慼焉否?”卻是用孟子裡的齊桓晉文之事中的一句作答。陳愷不禁在心中暗嘆一聲他的思維之敏捷。卻是順勢回答道:“齊桓晉文之事尚且不論,離婁下篇甚為有趣。”
凡是學習儒家經典,很少有不看孟子一書的。離婁下篇最出名的莫過於那章,“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了。不過陳愷的重點卻是下一章:“無罪而殺士,則大夫可以去;無罪而戮民,則士可以徒。”
楊秀笑容微斂:“我聞‘天地君親師’。”
“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陳愷慢慢說道。
楊秀皺起了眉頭:“你當真心意已決?”竟是連敬稱也不用了。
陳愷微微的點了點頭。
“非禮之禮,非義之義,迂腐至極。”楊秀冷笑道。
陳愷長嘆一聲:“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楊君當真不能體諒一二?”頓了一頓,又說道。“何況他傷於肺腑,已是命不久矣。”
楊秀眉頭略松:“能背燕王,焉之不能揹你?不如早作打算。”
陳愷默然。半晌,開口道:“楊兄來此,不如與我喝一杯水酒如何。”
“不必了。”楊秀語氣冷淡,“看來此間事已了,我好早作休息,明日一早便回去複命。”
陳愷沒有阻攔。
楊秀大步走到門口,抬手想要將簾子掀開,卻又停在那裡:“你為君主,實天下之患,亦是……天下之幸。”言畢,掀開了簾子,走了出去。
陳愷的臉上露出了苦笑,在現代的時候,陳愷不是沒有看過厚黑學一類的書籍。但是有些東西看和做是完全不同的。更何況,現代的陳愷也不過是一個普通大學生,勉強算得上聰明,沒有在社會打拼過,不腹黑,也不圓滑。陰差陽錯得打下了這份基業,卻依然沒有帝王的果決狠辣,哪怕明知道殺劉晏能夠避免損失,又有家仇在前,也不能說是不仁義,但陳愷還是有些下不了手,劉晏畢竟不是殺陳雍的真正兇手。
陳愷望著楊秀消失的地方,一時間有些愣神。是明天,或者是後天,想必就要兵戎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