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的目光如箭一般射過來:“桑大夫,你說呢?”
桑落抿抿唇,想他那晚不管如何,救出了阿水和自己,總不能事事都這麼計較。
“好,那我儘快查清這個藥的來歷。”
她站起來想走,誰知又被衣裳絆了一下。低頭一看,衣襬被顏如玉踩得死死的:“顏大人還有何吩咐?”
顏如玉端起茶盞,啜了兩口茶湯,才說道:“雙簧賣藥的戲碼,還是收斂著些,直使衙門可不比刑部和京兆府。桑大夫若被抓了,讓本使保你出來,代價可就更大了。”
桑落一怔,不是說繡使只監察百官嗎?自己這種平頭老百姓也被盯著?
“我已經收手了。多謝顏大人。”
她行禮告辭,走了兩步。忽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人家都提醒自己了,是不是也要投桃報李?
她駐足調轉頭回到顏如玉面前:“顏大人,您的傷口應該拆線了吧?”
顏如玉神色放得很淡,可語氣中卻帶著點莫名的譏諷:“桑大夫貴人事忙,本使就不麻煩桑大夫了。”
“本來就是我縫的,也該我拆。”桑落走了回來,一臉負責任的樣子,“來,把衣裳脫了。”
這聲音原本也不大,知樹正好辦了事回到天井邊站立,恰巧只聽到了後半句。這個“蹈虛之處”茶肆本就是公子的私產,可也不好這麼直白地脫衣吧?
衝著天井這頭的窗戶大大開著,裡面的動靜他想不看見都難。
屋子裡,桑落蹲在公子面前,伸出手比劃著什麼。公子以為她要脫自己衣裳,抬手想要抵擋。
在知樹看來,那分明就是半推半就。
公子功夫在禁衛營、在繡衣直使,甚至在鶴喙樓裡都無人能及,真要不想他人靠近,哪裡會用手抵擋,恐怕人還未靠近,就已經被震到遠處。
只見顏如玉從茶荷裡隨手撿了兩片茶葉,暗暗一擲。茶室窗邊綁竹簾的繩子被割斷,竹簾嘩啦啦地垂下來,擋住屋內所有的景象。
茶室暗了下來。
顏如玉褪下衣裳。
桑落一看不由自主地皺了眉:“誰拆的?”
胸前那些傷口,縫得好好的傷口,怎麼被扯成了這樣?線頭沒有拔出來,反倒將傷口又扯開了些。
顏如玉沒有說話。
昨晚原本是想找她拆線的。她沒在丹溪堂,他突然察覺出自己的矯情。從小到大,哪一次受傷不是靠自己,怎麼拆線這麼小的事,還想要等著誰來做?
他的沉默印證了她的猜想。桑落抬起眼看他:“你自己拆的。”所以只拆了夠得著的地方,後背上的傷不曾動過。
桑落問道:“我的柳葉刀可在?或者去丹溪堂我替您拆線?”眼下趁手的工具都沒有,總不能用手吧。
顏如玉讓知樹去馬車上取來一隻小小的木紋盒子,抽去蓋子,裡面放著一把細剪、一把鑷子、一卷白布和兩小罐藥。
一看就是用了多年。
正好爐子上的水沸騰著,桑落將剪子和鑷子煮過再取出來,蹲在他身前,一點一點地拔掉那些傷口邊緣的線頭。
有一縷細若遊絲的氣息掃在面板上,撥得顏如玉的心跟著顫癢。這種陌生的異樣讓他很是不適,乾脆別過頭不去看她,又取出一卷卷宗認真讀起來。
桑落握著剪子轉到顏如玉身後。
他應該總是自己處理傷口,所以後背的傷口比前面的更猙獰不堪。
光,從竹簾的縫隙透過來。
一道深一道淺地投在他後背上,模糊了那些可怖的輪廓。
左肩這鼓出來的巴掌大的圓形傷疤,當年定然是傷得極重,又未妥善處置,長了很多腐肉,至今裡面應該也未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