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燕澈然跑來求我,說一直在他身邊的侍衛不見了,求我幫他找找。”韋焱說著,輕聲笑起來,像在嘲笑著什麼,“我那時才知道,他竟然把一個普普通通的侍衛,放在心上十幾年。”
陸紀名一時語塞,不明白韋焱突然提這個是在做什麼。
韋焱目光停留陸紀名臉上,嘴唇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像是把想說的話硬生生嚥了回去。
可他還不甘心,又張了張口,咬牙切齒道:“我實在羨慕。”
陸紀名垂眸,恭恭敬敬地朝著韋焱行了一禮:“陛下與……”
他卡了一下,想起韋焱沒立後,又趕緊拿宮裡最得寵的貴妃描補:“陛下與貴妃是佳偶天成,十數年來舉案齊眉,是大齊臣民夫妻恩愛的典範,實在不必羨慕旁人。”
韋焱冷哼了一聲:“我實是說不出來,你這話到底是沒意思,還是太有意思。”
“微臣聽不懂陛下的話。”陸紀名戰戰兢兢,生怕觸到這位喜怒無常的陛下的逆鱗。
“陸緒平,你別裝傻。”韋焱也垂下眼睛看著彎身行禮的陸紀名,睫毛遮住了眸子,落下一片陰影,像是眼睛的光彩突然暗淡了下來。
他難得稱呼了陸紀名的字,不是陸相,不是老師,“陸緒平”這三個字,像是某種禁忌,幾十年來,韋焱不敢輕易觸碰。
陸紀名彎著身,一語不發,一動不動,他沒什麼好說的。
“這些年我總在想,若是當初,我更狠心一些,把你強行留在宮中……你我現在是否,也是一對恩愛夫……”
“陛下!慎言!”陸紀名猛地直起身子,面有慍色地看向韋焱。
“當年我敢做,如今就敢說!”韋焱也盯著陸紀名,兩人之間剎那有了劍拔弩張之感。
陸紀名厲聲說道:“陛下如今後宮相伴,子嗣昌茂,我也早已成家立業,雖然夫人早逝,但也立誓終身不娶,拉扯我兒至今。當年的荒唐事,實在不必再說。”
“別提你兒子!你再提一句,我立刻讓你兒子進後宮,你不願給我做妻,那便做國丈吧!”韋焱惡狠狠地威脅道。
他是真的恨陸欒,沒有陸欒,他和陸紀名之間說不定還有可能……陸紀名回鄉守喪三年,帶回一個兩歲的兒子,當時禦史彈劾陸紀名的摺子雪片一樣壓過來,韋焱顧念昔日舊情,讓陸紀名下放去外頭做官三年,才平息物議。
可一別六年,陸紀名又早已與旁人誕育子嗣,兩人早已徹底離心,再沒了可能。
韋焱也想過,這孩子萬一是自己的呢?可陸紀名離京前,兩人已經大半年沒有過任何私下交集,三年,他跟他,生不出來一個兩歲大的孩子。
韋焱頂不住朝臣的逼迫,在看見陸紀名同百官一起跪在殿上求自己立後時,也終於徹底放棄了那一絲奢望。
他是真恨陸欒。
沒有陸欒,他還有一線不低頭的理由,寬慰自己,陸紀名也無妻無子,興許某一日能得償所願……但陸欒的存在,讓他的執著變成了笑話。
韋焱後來有了許多後妃,生了許多孩子,他努力做一個好夫君,好父親,但深夜無人時,終歸意難平。因為他知道,自己永遠永遠無法得到想要的。
他可以給後妃們錦衣玉食,給他們的家族高官厚祿,卻給不了後妃們真正的愛。
面對自己的孩子們時,也總控制不住想,如果是自己和陸紀名的孩子,他會有多麼愛他們。
如果……從來沒有見過陸紀名就好了。
於是後來,他也開始恨陸紀名,愛不了他,便只能恨他。
陸紀名只是再次緩緩低下了頭,一句話也不說。
他知道韋焱不會真讓陸欒進宮,只是說說而已。
韋焱這人,得不到的,寧願不要,也絕不肯接納替代品,就像韋焱的後妃們,有的嬌弱,有的明豔,有的雷厲風行,卻從來沒有古板愛皺眉的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