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生,換過好多身份,但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到底是誰。
正因為忘不掉,祖輩留在寧知非身上的枷鎖依然在,他時時刻刻不敢忘,時時刻刻心驚膽戰。
後來有了燕雙,這種恐懼便與日俱增起來。
他不該有孩子的,一旦身份洩露,他的孩子也難逃一死。
可他還是生下了燕雙,因為這是燕淮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他無法舍棄將血脈與燕淮合二為一的機會。
大夫匆匆趕來時,顧信濘還在昏睡著。
寧知非把顧信濘身上的珠子塞回裡衣,後退幾步,將顧信濘交給了大夫。
“血流得太多了,所以才一時昏迷。如今血止住了,我給他包紮一下,再開個方子,就不會有事了。”大夫說。
寧知非朝大夫道謝,讓把人帶來的僕役去拿銀子給大夫。
僕役湊過來問:“寧哥,這人到底是誰呀?”
“應該是顧大人。你先去找人煎藥吧。”
大夫包紮完畢,就離開了,寧知非守在顧信濘床邊,看著僕役給他餵了藥,過了中午顧信濘才醒。
“你是顧信濘?”寧知非問。
顧信濘恍惚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臉,想起來自己換了張易容。
“寧大人,你救了我?”顧信濘爬起身,扯到傷口時,臉上也沒有太多的神色變化。
他改換裝扮去調查魏則諳的底細,果然發現了對方在京都養了殺手,本想著回去報信,結果中途被發現,一路追殺到了附近,顧信濘情急之下回了院子,卻沒想到失血過多昏了過去。
“顧大人……不,我是不是該叫你蕭大人?”寧知非開口問道。
顧信濘臉上依舊沒有多少表情,但眼神裡出現的警惕卻騙不了人。
他看向寧知非,小心翼翼地問:“寧大人,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寧知非扶著腰站起身:“真不懂嗎?蕭寧過。”
“你……”顧信濘終於不再掩飾,眼中露出驚訝神色,“你到底是誰?”
寧知非敢直接跟顧信濘攤牌,早已想好了說辭:“我是當年蕭公子救下的孤兒……蕭公子收留我,為了報恩,我主動提出替代你的身份……之後經歷了一些事,蕭公子身故,我和你姐姐一起逃到了汴京,改名換姓……”
他其實可以不告訴顧信濘這些事,一直用蕭寧過的身份。
可他沒辦法眼看著蕭寧過就在身邊,卻因為被自己佔了身份,沒辦法和阿姊相認。
阿姊到墨京的時候,表弟還很小,兩個人幾十年未曾見過,蕭寧嘉不說,寧知非也知道她一直很掛心著蕭寧過。
“姐姐?”顧信濘面帶動容,“我姐姐她不是……怎麼會跟你一起?”
“我也不知道。”寧知非胡說道,“我被蕭公子救下時,她一直在蕭公子身邊。”
“我爹他們現在……”顧信濘試探著問道。他不敢詢問雙親的下落,怕聽到不願知道的事。
當年離開雙親,他沒得選。跟師父離開時蕭公子囑咐他,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姓,永遠不要回來找他們。
於是他成了沒有名字的人,常年以易容示人,甚至如今的同僚,大多數也沒見過他的真實模樣。
日久天長,他甚至不記得自己的長相。
直到那日燕淮誤以為寧知非身亡,崩潰之下叫出“寧過”兩個字的時候,顧信濘才有所觸動。
雖然寧作為姓氏,讀音有所改變,但寫出來,卻確確實實是他藏在心底的那兩個字。
他掩埋多年的名字……
“蕭公子和夫人三十年前已經亡故。”寧知非低聲說。
隨後他又補充道:“現在你以什麼身份生活都不要緊,已經沒有人會威脅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