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席位一派肅然,他們代表至善至聖,閱盡天下,心不染塵,向來氣定神閑,從不發火,從不焦躁。
唯獨此刻,幾位長老終於一改慈悲,厲聲道“祈為良,我等念你年長幾歲,頭腦不清,行事荒誕,遂不曾動怒,不成想你為私心之故,竟敢欺君罔上!”
“我有私心?哈哈哈,爾等口中說出此話,簡直是天大笑話。我簡直為我當年,一心敬仰聖蓮道,甘以官身屈做爾等門生而恥辱!”
當年,祈為良任職刑部侍郎,與大多數人一樣,正是聖蓮道中其一門生。他們有同樣為民請願之心,他堅定不移的相信,聖蓮道洞悉塵世,為民所想,所做所為,都利國利民絕無私心。
直到,西北大荒樓西縣,饑荒一案。
那時,祈為良認為此事存疑,因為當地縣令,最後一封信,仍在懇切祈求君王開倉放糧。
他希望遣巡撫證實,卻發現君王根本不在乎此事真相。
原因很簡單,那裡地處蠻荒,住民稀少,本就窮途末路,何必一再浪費國庫存糧。
於是,他喪盡信念,退辭官場。
臨別前,他將苦楚與盡訴與殿閣,也就是當今相國所處之位,方罷手而去。
祈恆不肯放下權勢,又拗不過老爹,不消幾日,就被殿閣親點,直接坐上他爹的位置。
聖蓮道以為他其心有異,立刻選定其它棋子,壓他一頭,插入刑部。
祈恆只能轉投殿閣門下,直至他任歷相國,終於能與聖蓮道所謂門生群體,持衡權政。
現在,終可底氣十足,揭露真相!
明宗眉頭一凝“你身為朝中舊臣,曾任刑部侍郎,此番言論卻歪曲國教品行,更有意推翻先皇決策,你若敢有半句虛言,可敢承擔造成的後果!?”
“老臣不怕,臣敢拿項上人頭擔保!”
“孤要你人頭何用,孤要證據!”
祈為良神色堅毅,旋即呈出證物,揚聲喝道“這只泥虎便是罪證!它産自樓西縣,土是樓西縣特有的巖層土,因為地質幹旱,取土需巖層內深土,那裡人跡渺茫,數年前人口絕跡,或許陛下以為,當地人是忍受不了荒蕪才選擇離開。但不然,生之地難,走出去更難,那裡人口絕跡,實則是聖蓮道為偽造神跡,甘霖淬毒,兵不血刃的將一十六萬人□□活困死!而此物主人,正是行刑臺上罪犯,樓楓秀!只有此人,唯一活著走出了樓西縣!”
明宗垂眼瞧去,看上頭色彩和幹裂的裂紋,的確起碼是十幾年前的物件。
接著,又看了一眼罪犯。
罪犯彷彿不再這場鬧劇中,他神情遲鈍,隔著萬人,仰望那陷在旋渦中的聖主。
這次樓楓秀不再逃脫目光,可歌沉蓮卻沒有分給他一絲餘光。
其中一名長老怒斥道“你讓一名罪犯,來做證人?置國法權威何在!”
“清雲寺住持寬釋,見過陛下。”住持行了個禮,開口道“老衲也算人證,當年阿月施主,曾為我佛重塑蓮座,見泥虎與佛像同宗,便詢問老衲出處,我清雲寺佛身與蓮座塑成已久,石料黏土來自西北高荒,當地大多土質沙幹,只有深邃岩石層裡存在一種特殊黏土,土色微紅而發青,可保百年不會紋裂。只可惜後來,那裡再也沒有産出過此種黏土,重塑佛身價格高昂,我佛只好利用普通土料代補......”
“你叨叨點重點行不行啊,你沒看皇帝都快聽睡著了嗎?”
明宗心說,我那是頭疼。
“阿彌陀佛,關乎樓施主身世,老衲所知不多,倒是樓施主曾在六餘年前,於我佛前抄寫經書,曾提筆寫過母親姓名籍貫,收錄供奉在經室堂。老衲認為,它或許能夠證實,樓施主的確來自樓西縣。此番經書便與佛像隨船入京,佛身與泥虎同料,五年前重刷了漆色,至今仍舊完好,陛下可派人取經文以及佛像前來查驗,再遣人到樓西縣出産此山岩的山頭,取來巖層土質,就能確定是否出自同山脈。”
話音落地,長老席上立即傳出質疑聲“誰能保證,這樣泥虎不是當年自樓西縣流通出的?祈大人方才說,樓西縣一十六萬人口死絕了,僅憑幾卷經文作證,誰又來保證,罪犯樓楓秀,就是來自樓西縣!”
定崖縣民眾本來還在懵圈,前因後果還沒理明白,忽聽那幾個長老氣昏了頭開始狡辯,頓時叫罵道“他媽的,你聽聽你那混賬話,人都死絕了,你說咋流通的,泥巴成精自己跑出來的是吧?”
“那樓楓秀的樓,你們聽見都不害怕的嗎?你他媽真是壞事做絕,一點不往心裡去啊!”
長老們臉色又青又白,煞是好看,一時沒能反駁,破罐子破摔“清者自清,休要與這群庸民多費口舌!”
“哎呀,還真把自己當神仙了,你們聖蓮道都是聖人,我們都是庸民,你有能耐咋不立刻降雷給我們全劈死!”
“當真是下賤之地長成的庸眾,稍有煽動,便不講青紅皂白。”長老席間輕蔑道。
“喲喲喲,倆人親個嘴,你大京師立馬就煽動暴動了,你們高貴地界長成的又講了什麼青紅皂白?”
“爾等根本不知何謂禮義廉恥!”
“不不不,比起你們,我們起碼不會為了狗屁信仰逼人□□!”